灵堂里的拉友聚会
我在心里想,我老家的亲人们,平时可能看不到这么多拉拉,今天可是都看了个全。不过无所谓了,所有前来吊唁的亲戚,都知道我没有结婚生子,今天又认识了小荻,心里也该明白了几分吧。
清晨,灵堂已经搭建好,哀乐似有似无地响着。母亲的遗像挂在高处,下面供奉着香蜡纸钱。三张机麻桌摆在左边,右边是两张摇摇晃晃的木板桌和一长排塑料高凳。饮水机已经接上电源,一次性纸杯、茶叶、水果、瓜子、花生都已经准备好。小荻在扫地,刚下过暴雨,地面很潮湿。我拿了张抹布在擦凳子,表弟静坐在一旁。

母亲是凌晨时分去世的,如她所愿,静悄悄地,没有打搅任何人。此时,该通知的亲朋好友都通知到了,他们正从老家赶来,小荻将消息告诉了一些老朋友,还发了朋友圈。没多久,一些朋友发来了信息和红包,以示慰问之意,我拒收了红包,并说明这是父亲的意思:母亲丧事从简,一律拒收红包和礼金。

上午十一点过,涛妹来了,我们一起吃了午饭。涛妹说,她的女友也得知了我母亲去世的消息,可惜路途遥远,不能前来吊唁,因此嘱咐她一定要陪我守夜。我连声表示感谢。午时两点过,麦子与嫣也来了,等她们磕完头上好香,大家围坐一桌,轻言细语地聊起天来。我站在母亲遗像前,在心里和她说话。我说:“妈妈,这都是我的朋友,她们来送送你,希望你在另一个世界快乐平安、健健康康的。”想到这里,眼里的泪又忍不住流了出来,于是我便跪着烧纸。麦子过来想陪我,我拦住了她,说:“让我和妈妈说说话。”她叹一口气,默默地坐了回去。

下午亲戚长辈们都到了,灵堂里一时热闹起来。麦子和嫣因为有事先行告辞了,留下的涛妹帮着小荻泡茶端凳。舅舅拉着我和长辈们说话,这个大表叔,那个二表舅的,我不是认得全。五孃、六孃和表妹也到了,她们一来就忙着关心失去妻子的父亲。我强打起精神,接待着熟悉和不熟悉的人,小荻过来告诉我,有好些圈里的朋友都要来吊唁母亲。我看看灵堂里的一大群亲戚长辈,对小荻说:“算了,叫她们都不要来,大家工作这么忙的,来做什么!”

没想到傍晚时分,她们来了,一个接一个地在母亲的遗像前上香磕头。我站在一旁,给母亲认真地做了介绍: “妈,这是西岭,是女儿的好朋友,她才下班就赶来看看你。”
“妈,这是小拉,是我的大小姐,我们认识有十几年了。”
“妈,这是天边,她和豆豆一起来送送你。”
“妈,这是二小姐梦梦,她工作很忙,却一定要来送你。”
“妈,这是大少爷、二少爷,这两个傢伙是我看着长大的。”
“妈,这是小邓,也是女儿多年的朋友。”
……

每当有人往我手里塞钱时,我就高声叫小荻,小荻便赶来认真地解释:“这是于是父亲的意思,丧事从简,不收红包礼金。”不收红包礼金,可以送花圈,我端坐在桌前,认真地写着挽联。

晚饭时间已到,我安排亲戚长辈们先去吃了,我们这一群人再吃。等大家落了桌,竟是满满的两桌人,其中不少是成双成对的。我在心里想,我老家的亲人们,平时可能看不到这么多拉拉,今天可是都看了个全。不过无所谓了,所有前来吊唁的亲戚,都知道我没有结婚生子,今天又认识了小荻,心里也该明白了几分吧。舅舅更是心明如镜,缺什么少什么,都去找小荻。我在心里对母亲说:“妈妈,这些都是女儿的好朋友,一个个能干聪明,是些优秀的年轻人。”我对母亲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是骄傲和自豪的。

吃过晚饭,我催促她们离去,因为我知道,她们工作都很忙,应该早点回家休息。谁知她们一个也不肯走,围聚在灵堂外,看上去黑压压的一片。灵堂里,灯火通明,亲戚长辈们都聚在一起,有的打麻将,有的在聊天。小荻抬了许多凳子放在灵堂外,我招呼大家坐下,二小姐说:“老大,你不用管我们,你只管招呼好里面的人。”我点点头,说:“嗯。”过一会又去看她们,她们竟然买了一箱啤酒,或站或坐地拿着瓶子喝起来。二小姐塞给我一瓶酒,说:“老大,一起喝点!”我知道这肯定是她的主意,便笑着点点头,喝了一大口酒。

夜越来越黑,又下起了小雨,这段时间成都的夜雨特别地多。本地的亲戚们告别而去,远道而来的亲戚也都回宾馆休息了,只留下一桌打麻将的长辈和不打麻将的舅舅。外面那黑压压的一群人开始向灵堂里移动,在灯火通明中,冷清下来的灵堂又再次热闹起来。
我举起酒瓶对大家说道:“谢谢大家前来吊唁,辛苦你们了哈。”说完猛地灌了口酒,突然感觉这灵堂似乎变成了我的酒吧,大家像往常一样欢聚一堂。母亲微笑地着看着我,也看着她们,那么慈爱,那么温暖。我在心里对母亲说道:“妈妈,这就是我的生活,这些就是女儿的朋友,现在你都知道了吧。”母亲笑而不语,那慈祥的脸庞仿佛在说,我知道,女儿呀,你有这么多朋友,妈妈也就放心了。

零零散散的,圈子里的朋友还在接着来,小张两口子,小邓的女友,还有久未谋面的素等。舅舅一会笑眯眯地看看我们,一会又回头去看那桌打麻将的人。已经深夜十一点了,我再次催促道:“喝了酒,大家回去吧,你们明天还要上班呢!”她们却不肯,七嘴八舌地说道:“哎呀,老大,我们想多陪陪你嘛。”“就是,老大,你不要催我哈。”看样子我是劝不动她们了,那就随便她们吧。

小荻坐在我身边,我悄声说道:“今晚这灵堂里,真是一场拉拉聚会呢。”
小荻点点头,说:“是呀,我也没有想到来了这么多人。”
欣慰之情,油然而升,在这悲痛的时刻,她们的到来让我的心得到了极大的安慰。
小张的女友因为和大家不熟,一个人远远地坐在灵堂门口,小张走过去,把手亲密地搭在她肩上,问她冷不冷。我敏感地看了看舅舅,发现他正看着她们,仍是笑眯眯的,我在心里也笑了,也许爱屋及乌就是这样的。虽然我从未曾和舅舅明说,但他应该是知道的,毕竟他见过小荻很多次,已经默认了小荻是我的另一半。不过,今晚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拉拉朋友,这多少让我的心里有些忐忑不安。现在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我反倒觉得自己敏感多虑了。

看着母亲的遗像,我想起了对母亲出柜的情景。
那是十年前的一个下午,我陪着母亲在医院里散步。
走着走着,母亲突然问我:“那个小荻是你什么人?”
我一愣,想起了父亲的命令:“我知道就行了,不要告诉你妈!”
于是我说:“嗯……她是我酒吧的大堂经理。”
母亲说:“老板娘就老板娘嘛,还大堂经理呢!”
我一乐,赶紧挽住她的胳膊说:“妈,你真聪明!”
“我还不知道你那些事吗,万一她结婚了怎么办呢?“
“妈,不要紧,万一她结婚了,我还可以找年轻漂亮的嘛!”我嬉皮笑脸地说道。
母亲说:“你算了嘛,这个小荻挺不错的,你们好好过吧。”
“嗯,嗯!”我使劲地点头答应着,心里得意地想,老爸,这可不能怪我,是妈自己要问我的!

以前曾看过一篇Gay的文章,他非常后悔母亲在世时,没有和她分享自己生命中的快乐与悲伤,痛苦与幸福,这成为了他心中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而我的母亲知道女儿的一切,并最终融入了女儿的生活。

我亲爱的妈妈呀,你的眼睛是那么慈爱,那么温暖,你看着我,也看着我的朋友们,是不是这灵堂里的聚会,让你又一次了解了你的女儿。
我爱你,妈妈,我知道,你也爱我。
还有很多的话,让我在心里慢慢地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