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 话》之叶子花 童志科著

记不清哪一年，办公楼前种了一株叶子花。

大概是种花人知道这类花的未来，事前就为其生长搭建二十多米长、三米宽、二米高的两座花架，用粗大的钢管焊接而成，可结实啦。花架下面用路砖铺成了条小道，加起来共有四十余米长。不知不觉多少年过去了，这株叶子花长成了一棵大树，爬满了整个花架，覆盖着花架下的小道，远远望去好似两座并连的农家茅屋，足有十几吨重的庞然大物。叶子花茂密的枝叶，郁郁葱葱，绿成一片，紫色红色的花朵，团团簇簇，非常美丽。这里，加上几棵数十米高的参天松柏，还有其它一些小树，成了一片小小的绿色森林。夏天，人们散步在这林阴道上，空气清新，格外凉爽，冬天如果站在茂密的叶子花下，还可暂避沙沙小雨。如今，这里成了人们晨练、休闲、看书的好去处。

久而久之，人们习以为常，不把叶子花当回事，无视它的存在，而它却默默地为人们奉献着自己的一切。

我也是近两年才注意研究叶子花的。

叶子花，紫茉莉科，木质藤本，枝叶茂密，又名九重葛。夏季开花，冬季也开，但不是很多。每三朵聚生于分枝顶端，花下衬托着红色、紫色包片，三片相聚，阔似花瓣，似叶非叶，似花非花，故称叶子花，也有叫“三角花”的。人们栽培叶子花，只为观赏，别无其它用处。

我的观察发现，叶子花有很多优良的品质。

它生命力很强，善于生长，但不需太多。叶子花的栽培方法是截枝条插入土中。一定的阳光、水份和土壤，就能使它成活。之后逐渐长大，也不需要太多的养料。但是，它需要人们的关怀、呵护和管理，使其不受伤害。这是最重要的。它喜欢缠绕而生，但不往上爬，偶尔从绿丛中伸出几条嫩枝，那是在探望外界寻找自身生存的条件。待到老成后，它就很快寄托之处自由发展。这是它与那些一贯往上爬的树种不同的地方。它枝繁叶茂，功底深厚，吸炭呼氧，净化空气，受到人们的赞扬。它紫红花色，争奇斗艳，美化环境，受到人们的喜爱。它咬定青山，死守篱墙，保民平安，受到人们的敬重。总之，它总想使出所有的本事，更多地奉献人们。

当然，叶子花也有它的弱点。

它怕强烈的阳光照射。这会使它过早枯萎、掉叶、变成干枝。这样一来，即使在冬天的煦的阳光下，它的嫩枝也会默默地低下头来，一旦阳光过去，它又恢复了原状。它枝条长刺，这是为防止外界伤害而被迫的自卫，倘要受到侵害，它会还击的。因此受到一定的憎恨和打击。它由于枝叶茂密，会和别的树种抢光线和水份，会受到许多的嫉妒和诽谤。另外，因为它是木本植物，却长得弯弯曲曲而无材使用价值。最后，因为它是藤本植物而逶迤生长，便引来了不少的刁难。这些都是为了自身的生存而发生的，严格地说不是它的过错，但却严重地防碍了它自身的发展。这是应当引以为诫的。

通过对叶子花的研究，使我想起了远古时代的一个故事。

两千多年前：“庄子行于山中，见大木枝叶盛茂，伐木者止其旁而不取也，问其故曰：‘无所可用’。庄子曰：‘此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1]”。庄子所见的那棵山中大树，或许是因为它木质不坚不能制作家俱，或许是因为它生长弯曲不能建盖房屋，因而不被伐木者取用。这是为什么呢？浅薄的人只知有用之用，而不懂得无用之用。这棵树不坚不直不能制家具建房屋，但它高大无比，枝叶茂盛，覆盖面宽，就可以把它当作风水树。风水树的用途是不言面喻的。这棵树不坚不直不能制家具建房屋，但它树干大,油汁多，叶易燃，就可以把它砍作柴禾。柴禾也是种用途。这棵树不坚不直不能制家具建房屋，但它长得畸形，把它砍做根雕。工艺品的价值是昂贵的。我觉得，庄子所见的这棵山中大树与我所观察的叶子花的情形是一样的。

“夫子出于山，舍于故人之家。故人喜，命竖子杀雁而烹之。竖子请曰：‘其一能鸣、其一不能鸣，请奚杀？[2]’主人曰：‘杀不能鸣者。’”庄子的这位友人是爱才的，但他不识才。他留生的那只鹅是能鸣叫的。但那种鸣叫是花言巧语，捉弄客人，或者是吹牛拍马，讨好主人。这样的鸣叫，实在让人恶心。所以这不能叫才，或者可以叫歪才。他让仆人杀掉的那只鹅是不能鸣叫的。但那种不能鸣叫是默默无语，诚实可信。因此它看家护院，忠心耿耿。这样的傻得可爱，实让人同情。说它傻，它总是不断充实自己，最后成了别人盘中佳肴，可怜可叹可悲！由于庄子的这位友人不识才，真才得不到重视，歪才反占上风，有失社会之公平。世人应该看好叶子花的优良品质。

“明日，弟子问于庄子曰：‘昨日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今主人之雁，以不材死，先生将何处？’庄子笑曰：‘周将处乎材与不材之间。材与不材之间，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累。若夫乘道德而浮游则不然，无誉无訾，一龙一蛇，与时俱化，而无肯专为。一上一下，以和为量，浮游乎万物之祖。物物而不物于物。则胡可得而累邪！此神龙、黄帝之法则也。若夫万物之情，人伦之传，则不然。合则离，成则毁，廉则挫，尊则议，有为则亏，贤则谋，不肖则欺，胡可得而必乎哉！悲夫！弟子志之，其唯道德之乡乎！’[3]”人的一生虽然短暂，但总会遇上许许多多的烦心事。庄子所说的人世间的那些事都是事实。例如：清正廉洁、刚直不阿之人，容易受到诽谤和诋毁，贤能的人容易受到别人的算计，有作为的人容易吃亏，如此等等。社会发展到今天，总体上是进步的。但是，对于人世间的这些不平，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黑白不辩、是非不分，还是主持公道、伸张正义、勇于拼博、努力奋斗，每个人都必须做出选择。应当弘扬叶子花的优良品质，为人们贡献自己的一切；应当以叶子花的弱点为诫，与命运抗争，与祖国分忧，赢得自己的全面发展。

让叶子花的美丽艳满人间！

办公楼前的那棵叶子花，树干佝偻，树皮粗糙，但她仍然精神矍铄，克尽厥职，默默奉献。她“以不材而终其天年”，但毕竟老也。

“木犹如此，人何以堪！[4]”

注释：

[1]引自《庄子》外篇山木第二十。见《六子全书，世德堂刊本，[明]顾春编《庄子》平卷568页。

[2]引自同上书，同页。

[3]引自同上书，569页。

[4]引自《世说新语》61页， 2012年8月，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