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友
白昼里饮酒,和某棠斟上两杯家酿杨梅酒,躺在山间民宿的竹席上谈天,耳畔的爵士乐袅袅而起。她说这声音粗砺慵懒像是光影里黑人女歌手摇曳着唱出,我说这乐音迷离适合在昏暗酒吧里男女亲密又疏离地调情。
两人横陈,酒杯散乱一边,孩子在楼下打闹,日光在窗外撒野,老太太在花边留影。
手软腿松,大脑发昏,可舌头倒活泛起来,说到会心处,恨不得抚掌大笑,再饮三夜。我笑,她也笑,笑得放肆,笑得仿若了无羁绊一般。可这笑声,愈欣悦愈凄然,到末了终于如空了的酒杯,徒留叹息。
明日,启程归乡,原以为会是只影冯虚御风般了无挂牵,却始终是心有千千结的凡人。
某个期末考前夜,和某丽醉卧寝室,她红脸可唱关公,我酒后千言难尽,不饮酒的清清在旁边温柔的笑。卸下防备,散去纷扰,坦露前尘里的喜乐,交换白日里深藏不露的悲苦,楼下的野狗吠声到凌晨仍是清明,不知何时睡去,梦里心事消散,醒来仍装古板的先生去工作。
三月和桑桑分坐案几两端,游弋着碎冰的青梅酒在酒杯里宛转,我与之一杯一杯复一杯,人事心事情事,相谈甚欢亦甚悲。不知是否真的是酒化愁肠泪,心防已破后,二人相看垂泪,好似战场上幸存的壮士般目光相依。
也是一个夏天,我、某棠、某丽终于等到小朋友酣睡,躲到阳台上食宵夜,烤串啤酒大西瓜,夏虫窸窣于草间,那山间晚风多温柔,三个人在一起,即使沉默不语也胜于言语万千,尘世间万千俗事此刻都是云烟了。
曾经视酒精为毒物,成年后才发现所有分寸,此物乃是解毒之物。微醺也好,酒酣也罢,若可以出自本心一同欢饮,定已经视之为可亲之人,一同饮酒谈天,互道衷肠,是让可亲之人愈发可亲,是让蒙尘之事瞬间澄明。清醒时想不明白的,看不明白的,醉后反倒是清清楚楚、坦坦荡荡了。
多可幸,在异乡三载,觅得酒友,寻得交心,山南水北,昼里夜间,一同哭过笑过,一起醒过醉过。
多可惜,这欢畅未得恒久,明朝将别过这瓯越之地,可亲之人也终将远隔山水。
还算可幸,山水有相逢,相见必有其。
有空再一起喝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