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花开又一年
仿佛一夜之间桂花就开了。 去年,大约也就在这些时候,遇见飘落在地的桂花。她们馥郁的香气填满了我一夜又一夜的梦境,继而感慨起它们的决绝无情。今年似乎更早些,大一的同学们还没结束军训,清甜的味道就已飘散开了。 最爱的是成都,她常年忧郁的天空和秋来的夜雨是这辈子离不开的爱情,周末的早晨躺在床上静听鸟鸣拂开红霞、唤起朝阳,走在路上看见银杏叶铺满了草坪,矮胖的斑鸠在草垫上跳来跳去找食吃,还有喇叭花上的一滴清露,冬夜凌晨的一颗星子……小时候卖麻糖的“丁丁糖,敲麻糖”,那一声声伴着小铁锤的叫卖声留在心上,多少年来依旧清脆,成都也就成为我安放自己的地方。 “风从遥远的高原奔徙而来,吹进这以夜雨闻名的小城里,吹落了无数的花叶扶疏。”我记得自己去年这样写到。这一年里,多少次庆幸自己没有因一时意气而冲出成都,又多少次在别人怀念成都时嘴上说羡慕,却在心里得意不已。想来这辈子我是很难离开成都了,我亦愿意靠着她的阴雨过活。这一年年的桂花、梅花、海棠、玉兰、含笑花、苹果花、爬山虎、菖蒲——花叶扶疏,在数不清的花草中从小学走到中学然后大学,走不出的,是我的心,与成都。 此刻似乎比去年早了十来天,蛐蛐儿声还在耳边叽叽叽地叫个不停——就在打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树叶未黄,银杏果还挂在枝头,珊珊可爱。就连桂花也还没有盛开。 是的,虽然被她们的清甜香气吸引才注意到这一簇簇嫩黄,桂花却是没开的。花骨朵紧闭着,尖儿上还泛着点浅浅的绿色。雨后走在树下,一缕淡香毫无征兆地拂过心上,痒酥酥的,然后抬头一望,才知道原来桂花都要开了啊,于是开始期待,就像一年一会的那样。 走在楼梯上时,这一年来的人事渐次浮上心头,从茫然到怀念,从好奇到沉醉,每个月都有属于当下的主题,不一样的节奏推动着我往前走,花草却是每个月都看见的,看见它们心就有了寄托的地方,好似我的过往、现在和未来都与它们相伴相随,以日以年。有时候人生是很微妙的的东西,世上最贤达的智者也未必能洞察其中的玄妙。我曾很多次感慨自己这二十年来是很幸运的,这话至今不变。 上周吃到了期待已久的米线,为了这一碗过桥米线从七月暑热等到秋月生凉,于是在长久的对米线的思念下吃到要都直不起来,要舍友陪着我到东湖散步。我们绕湖一圈,看西岸阴云沉沉,过一会儿又被霞光照得绯红,湖中的波纹随风泛起,几只白鹭在湖心的小岛上安了家,当此归巢时,它们舒展双翼一次次滑过湖面,洁白颀长的身姿妙不可言,而小岛上佳木葱茏,树林荫翳。那时桂花尚未开放。捡了张椅子坐下,晚霞、湖水、微风、草地、白鹭、波斯菊,眼前的一切都是这般闲适,如在画中。我们看着天一点点地变暗,旁边有一对夫妻带着小儿在呼唤水鸭,“来来来来来——”,也许是经常来此的缘故,一群鸭子果然就在他们的呼唤声中往岸边游去,还有一只白鹭收了翅膀立在石滩上寻食,每走一步那纤长的脖子便要缩一下、再伸一下,两脚却依然高雅。然后,在太阳落山的那几秒时间里天地一下子就沉下来了,黑夜降临。远处的灯光亮起来了,一座辉煌的四层楼倒映在湖中,天上的星月也亮起来了,在楼边点缀着。湖风更甚,稍稍带了点凉意,我们却不肯走,感受着越来越近的湖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直到寒意蔓延。 过后就有一周多没去东湖了,在日程里奔走而快要忘记了那夜的湖水时,偶然和同学走过西门的河,所谓的“清水河”从我入校那天起就没有清澈的时候,春日里污浊的水面上漂着嫩黄色的迎春花还显得有些恶心。此时河水却变清亮了,似乎秋月洗净了它的苦涩,又回到了它原本的样子。夜晚的风暗自送来蛐蛐儿的叫声,大概司秋的蓐收也怜悯这小小的精灵了,于是助它放声做最后的歌,千百万年过去,也许连神祗也有了一点温情。如此良夜,想起东湖的夜色,湖光秋月两相和,是真的后悔没能到那边去闻一闻桂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