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ge VI
这大概是我正儿八经参加的第一个同龄人的婚礼,也是第一次见证在美帝的某地方法院里举办的婚礼。 实验室里的小姑娘结婚了。虽然叫小姑娘,其实并没有比我年轻太多,但是总觉得谈吐和举止中还带着好多稚气。从听闻她要订婚,到她忽然跳过订婚宣布要结婚并且急急忙忙为双方父母订了往返机票,再到她切实地举办了这场婚礼,中间可能经过的间隙都不到三个季节转换。当然,这中间前后心境的变换以及随之而来的决策的变化是别人的隐私,纵使详细地知道前因后果,却也不该公开地谈论,在此略过不表。
容我先如流水账一般地回忆一下这场婚礼。 周末的法院人很少,我猜今早在市中心这处法院宣誓的大概只有这唯一的一对新人。 我在临出门才和朋友极其匆忙地包装好了礼物,简单地捯饬了一番,是踩着点到的目的地。 在法院正对面的街泊停车时,马路对面法院门口的人群十分显眼。新娘穿着象征纯洁无瑕的白色婚纱,新郎则穿着熨烫妥帖的精神的全套西装,周围除了双方的父母,环绕的人群尽是熟悉的面孔。然而,等到我和朋友停好车过了马路,却正好错过了法院门口的寒暄,过程中还有些恍惚地因为非上班时间没有找到正确的入口。直到慌慌张张在新人宣誓的屋子坐定,喘一口气,大脑才开始正常地运转。 房间很紧凑,来参加婚礼的不算新人只有十来号,却也占了屋子里过半的座椅。法官来得有几分钟的迟,但似乎受到屋子压迫感的影响,等待过程中人群彼此间或只低声交流或一言不发。来的法官是个亚裔,但多半是好几代的移民,在带领宣誓时声音格外的轻柔,尤其在念新人的名字时候分贝尤其小。总感觉是因为害怕发音不准确,却反而透露出了丝丝可爱。当然,这样温柔的念誓词的方式,却给在电影中看过无数遍的千篇一律的誓词平添了些柔情与诗意。 一瞬间的,我脑海划过万千思绪。有些荒唐的,眼泪一下就盈满了眼眶,甚至有一滴失控着从右眼角滑落。这个时候如果有人看到一定会觉得好笑,新人的父母看起来大概都不及我激动。好在,这是个不太容易走神的时刻,大家都专注着宣誓的过程。我平稳又若无其事地抬起了右手托住脸,又过了半晌才拭去右脸颊上的水珠。 这一连串莫名其妙又有些好笑的举动无关感动,也不是因为我见证了这对新人多么轰轰烈烈的爱情,更不是因为带入了什么and they live happily after的童话故事。
我当时的想法好简单——这么浪漫的誓言,有多少新婚夫妻可以坚守到老? 不过很好笑的是,事后的我竟无法回忆起誓词中的任何一处细节。 大概是自我保护的机制,阻止了短时记忆转换成长时记忆的编码。
人生走过了二十多个年头,到了埃里克森口中毕生发展的第六个阶段:亲密对孤独。而他的理论不过就把人生划分了八个阶段。算一算,过半了。 二十多岁的人生其实不太长,却也有了好多际遇。这些一段一段的际遇彼此相对独立,有好有坏,可大可小,有些被遗忘,有些太久远,有些难以启齿。但无所谓,因为这些事件有如一道道细小的水流,顺着时间的方向,汇成个体这条河。独立的事件似乎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因为这些事件一定会在这个人身上以某种形式用正在进行时的时态表达出来。 简单说来,就是我不想谈论那些过去的故事,做弗洛伊德式的精神分析,但我的“现在”会替我开口。我吐露的想法,我做出的举动,甚至是我提的某个问题所流露出的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信息,都会出卖我。 更简练地概括就是,我站在“孤独”的岛屿上,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爬到那个叫做“亲密”的对岸。
我很清楚个体的差异,也知道人生没有绝对正确的活法。甚至我抱着“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所有人都只会是生命里的过客,可以陪伴,却不可能摆脱独自走向死亡的宿命”这样的人生信条。 更何况,人生是一个复杂命题,把个体和个体分开的不一定是死亡,很时候,走着走着,好多人就走散了。而,那些没散的,又有多少是在彼此折磨与消耗,只是外人不知道罢了。 我只是,心里有几个疙瘩,一直解不开。不同的事件都可能成为诱发条件,提醒我疙瘩的存在。
- 但是,哪怕是过客,哪怕是生命中短暂的陪伴,我只是希望我可以在限定时间里成为某一个人的priority罢了。 我在从婚礼的reception结束,送朋友回城的路上,如是作解。 - 可是,你是你父母的priority啊。 - 但,我有好多话都不会和父母说的。你不是吗? - ……也是。
而后,很快就到了朋友家楼下。 她下了车。自然而然地终结了这个已经陷入僵局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