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梦中的欢快葬礼和十二个异乡故事》的一些记录
序
死亡就是再也不能跟朋友们在一起。
写一个短篇小说需要付出的心血不亚于为一部长篇小说开头。长篇小说的第一部分,作者必须把一切都确定下来:结构、语调、风格、节奏、篇幅,有时候甚至要确定某一人物的性格特征。而之后的部分,作家体会到的则是单纯的写作的快乐,那是人类所能想象的最私密、最自我的一种愉悦。如果一个作家没有花费整个余生来修改自己的作品,那是因为他在结束时和开篇时一样意志坚定。而短篇小说既没有开始,也没有结局:只有煎熬或者不煎熬。
不记得是谁用一句令人欣慰的话精辟地总结了这一经验:一个好作家被欣赏,更多的是由于他撕毁的东西而非他发表的。
同时与五个不同的创作者合作,让我发现了一种写这些故事的新方法:有空就开始写,感到疲惫或者有事临时插进就放下,然后开始写另外一个。
这些城市没有一个与我的印象有丝毫相似之处。跟今天的整个欧洲一样,其翻天覆地的变化令人吃惊,曾经的一切都变得虚无缥缈。真实的记忆就像记忆中的幻影,而虚假的记忆是如此令人信服,以至于取代了现实,因此我无法分辨幻灭与怀旧的界线。
总统先生一路走好
他穿着深蓝底色白条纹的外套、锦缎马甲、戴着退休法官式的硬礼帽,长者火枪手一样高傲的胡须,微微发蓝的浓密鬈发泛起浪漫的涟漪。他有一双竖琴家的手,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代表鳏居的戒指,还有一双欢快的眼睛。
“您是现任总统?”餐厅老板问。
“不,”荷马说,“被推翻的。”
老板报以会心的微笑。
“对于这样的客人,”他说,“我特意准备了一张桌子。”
他们被带到大厅最里面一个僻静的角落,在那儿可以轻松自在的交谈。总统向餐厅老板表示感谢。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您一样承认流亡者的尊严。”他说。
荷马打听到,总统孤身一人待在日内瓦,无人帮扶,唯一可以依靠的是他对这个城市的记忆,他就是在这里拿到了法学学位。
他进餐时跟做其他任何事一样:不紧不慢,干净利落。
他一次次用目光追随他,有时候会近到很容易被发现,看着他在傍晚时分在老城阴郁的墙和丛生的黄色风铃草间散步。他曾看到他在卡尔维诺塑像前发呆,一待就是几个小时;也曾跟着他一步一步登上石阶,被茉莉花浓烈的香气呛得几乎窒息,只为了在博迪佛广场的最高处观赏夏日最漫长的日落。
“我已经戒烟很多年了,但烟瘾一直没有彻底放过我。”他说“有时候它会战胜我,比如现在。”
“都跟我一样,强求一种我们不应得的荣誉,从事着一份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做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