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为了在台湾新竹清华大学活下去这件小事而做的努力
就,前两天发广播,可能已经有些友邻知道我在台湾新竹清华大学念硕士了,我9月3号落的地,现在已经过去两周多。经过这两周多的磨砺,我内心只有一句灵魂的呐喊:
靠北清大!!!!
我拖着行李箱一进学校就感觉不太妙,这是在山上啊,到处都上下坡,不是上坡跟龟丞相似的前屈45度使劲往前挪,就是下坡跟遛哈士奇似的死死拽住行李箱别让它一出溜到底,给我拖个半死。但是我一思考,诶,刚下飞机,又等了好久其他人,一定是因为我没体力了,又拖着箱子,才会这么累,我满状态空载一定很easy啦。
后来我逐渐发现,宿舍在山上,食堂在山下,教室在另一个山头上,真可谓是走一山又一山山山不断过一岭又一岭岭岭不绝。我每天光三点一线就得走个八千步,要是去图书馆或者校门口吃口饭那至少一万五千步起跳,又都是斜坡,实际体感远比数据累。
一个人走路时间太长,没有事情干啊,我就挂耳机听王玥波说大隋唐,两周下来现在已经听了50个小时听到南阳关结束了,这还不算上我跟人一起走和一开始颇觉新鲜东张西望的几天,您想吧。人家都坂道上的阿波罗,我,坂道上的李元霸。
说到坂道,不得不提宿舍门口这条直通食堂的楼梯兼斜坡。这个楼梯设计之妙,存乎一心,你往下走,这个楼梯他又宽又矮,一步跨到下一阶,非得扯着蛋不行;你往上走,走到四分之三的地方,准保你肺里起甜腥味,感觉自己的肺泡跟捏塑料泡沫纸一样啪啪啪啪一串响。虽然窝老的确是缺乏锻炼已极,但分别和几个人一起上这个楼梯,无不是远远看到坡道上一溜的灯,一声中气十足的“操!”,呼啦带喘走到最上面,一声有气无声的“操……”,这个楼梯可得雅字“操操”。
这坡上除了楼梯还有坡道呢,暗含着好像是给你骑自行车用的,但是至少30度的一个上下坡,谁也不敢骑啊,推车的都很少,生怕一不小心跟车一块儿回到大地母亲的怀抱了。
但自行车还是不少。
照理说清大这么多坡,根本不适合骑自行车,但自行车还是挺多。聪明的小朋友,这是为什么呢?
当然是因为清大更不适合走路啊。
交通基本靠走,不是吹的。有校车,但要排上校车的队,实在不易。尤其是早课,那队排得,500多分一条贪吃蛇。上回提早出门三刻钟,不信邪,不舍得沉没成本,硬排到上车,好,迟到40分钟。有人说台湾不是好多机车吗,但清大里几乎没有机车,宿舍不让停,都得停在校门外面停车场,那就没意义了。
那怎么办,走吧。走到人社院这个坡道,那也是不俗。虽然比不上宿舍门口的“操操”销魂,但也得出一身透汗。到这里才知道什么叫下山容易上山难啊,你要想一天当中回宿舍拿个东西,那不存在的,想到要上三回山,那我宁可装抽羊角风避过拿东西这一关。我听说有些人为了逃避这些个坡道,硬是睡在研究室或者图书馆,也是硬汉。我做不到,我还得一边骂街一边爬山。
村长不是最爱看《海女》吗,我给对个下联。
姉さん。
僕は、山民です。
说完学校里的交通,那得说说学校外。
怎么说呢,去趟台北,比去趟新竹市中心容易。
去台北,10分钟准时一班客运大巴,坐着等,五六家客运公司,跳上车就走,也就台币100块,上车坐着玩一小时手机就到,下车几步路就是台北101,车上还带USB充电。
去趟新竹市中心,您得在马路上站着等上半个多钟头,车来了未必上得去,APP显示公车时间还不咋准,风吹日晒的费好大劲,到新竹市中心一看,哎,也就那么回事儿,比十八线城市万达略强在有无印良品和优衣库。
两相比较,那我肯定去台北啊。
上礼拜去台北看戏(这个戏也够十五人瞧半拉月的,过两天再说),没看完就溜了,得赶最后一班客运大巴。台北大家知道,那也繁华都市,算得个小号的不夜城,那夜生活也挺可以。我大巴上一路睡,醒来一睁眼到清大了,收拾收拾跳下车一看,嚯,那黑得,你抬头盯着看能看见三等星。十一点半,家家收拾起户户不提防,马路上除了路灯和屈臣氏没亮灯的地方,可以说是零光污染。
当时我就念了两句诗:
“台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乡没有霓虹灯”。
为什么去台北和市中心呢,那就得提到我和清大的主要矛盾。
甚至可以说是人类和清大的主要矛盾。
清大的食物也太他妈的难吃了。
此处秽语不能用缩写。
外卖是没有的,因为没有冰箱和菜场(超市在三四公里外,没有公车),自炊也不现实。在食堂吃和在外面吃都一样,都是外包给店家做,没什么高低。
问本地人附近五公里内最好吃的是什么,对方连个奔儿都不打马上回答:“麦当劳啊!”
对,只有麦当劳。
因为新竹的肯德基,没有吮指原味鸡。
也没有土豆泥。
那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肯德基爷爷,聪明的你,跟我讲讲。
你们拿来代替土豆泥的这个狗屁鸡汁烩饭又是什么鬼东西。
为什么一个烩饭会这么难吃。
为什么吃着吃着,我脑海里浮现出了欠总豆瓣转发的不健康童便照片。
为什么写到这里,我的眼眶不禁一酸。
被肯德基爷爷背叛之前之后,我尝试过许多所谓本地食物。
包括但不限于牛肉面、水饺、大肠包小肠、卤肉饭、炒米粉。
牛肉面汤没有味儿,不是口重口轻的问题,是一点儿味儿都没有,往里面倒了两勺酱油,还是没味儿。牛肉令人感慨宰杀年老耕牛不犯法了,可谓是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店里还代卖关东煮型的卤菜,我点了个萝卜,被拿到后厨回锅一热,再浇上一种又甜又咸又姜又蒜的酱油膏,别说是萝卜了,你就是吃龙肉也吃不出它本来是什么味儿啊。
水饺就更妙了,我到水饺店一看,有招牌水饺,就问店员招牌水饺是个什么馅儿,心想估计不是白菜就是青菜,店员说:是咖喱。我:?那和菜单上的咖喱水饺有什么区别?店员:是不同的咖喱。我不禁陷入深思。最后点了个玉米猪肉馅儿,比湾仔码头难吃个两三倍吧。
大肠包小肠就非常地实诚,一进店,就有一股肠子味儿扑面而来,浸透全身。那本体肯定也不能低于这个声势,室友点的,我就吃了一口,一口下去,让我想起友邻中有一位刚结婚的回民朋友,生平爱盘大肠刺身,思友之情,不禁泪下。
卤肉饭其实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味道,它上面有一层厚厚的酸笋,这个酸笋十分正宗,散发出一种强烈、逼真而新鲜的脚味儿,就像有一位汗脚的男同学踢完球把袜子一脱从你的碗里趟过去。我一筷子插到底,最底下的米粒也散发着这股异臭,我就把饭倒了,没吃到卤肉饭。
炒米粉不是单点的,是一顿迎新食堂自助餐里的一个菜,看小端木老师提起新竹米粉我才想起来有这么个玩意(我到现在还没见过新竹米粉,可能并不存在)。我还挺爱吃炒粉丝的,复旦东门来吆喝炒饭炒面炒米线的我基本上点炒粉丝,又油又咸,但是挺好吃。我一根据以往经验呢,就夹了一大筷这个炒米粉。吃了一口,?这是粉丝吗?我是不是夹了一筷子卫生纸?可能有些朋友有这个手贱的习惯,手闲不住,老爱撕饭店里铺的一次性塑料台布,撕成很细的一条一条,哎,你把撕下来的这些个台布再撕细一点儿,加上酱油青菜一炒,就是新竹炒米粉。
也看到一种叫卤味的东西,竟然是白水麻辣烫,还能选西兰花,一串白灼西兰花20台币,我吓得脸都白了,没敢吃。
也吃了一些说不上是哪的食物,统而言之就是盖饭盖面吧,主要由肉+菜+碳水化合物组成。肉主要是我们一般人用来涮火锅的冷冻切片的牛羊鸡猪,最多不超过两片,好像可以加钱买补充包。蔬菜只有一种就是他妈的高丽菜,冷酷硬派,不吸任何味儿,吃起来永远是那一个嘎吱吱的声音。想到菲尼克斯是在这种破菜田里给捡到的,感觉米达麦亚说话也太不走心了。然后把这两样东西弄熟了,最多再加点儿酱油或者葱,往饭或面上面一盖,完了。
也有不盖的,把肉和菜放在饭盒的小格子里,就算便当。你说好吃吗,不可能啊,和旦苑食堂菜眉长眉短膀高膀低,可能还略有不如,旦苑有高丽菜之外的蔬菜。
我好几回和室友在清大附近吃这种饭,她吃一口脸就一下子黑了,把筷子一撂,不说话,一直沉默到回宿舍。我不行,我得活着啊,就拼命造,吃得快少受点儿罪。她就用柳如是看投水嫌水凉的钱谦益一样的表情看我,我也只能像钱谦益一样低头扒拉饭。
以上这些东西,都巨他妈甜。
而且因为所有的饮料都很甜,就显得菜更甜了。
我感觉自己的血都凝了。
这是一个上海人的评价。
但是该甜的却不甜。
前天买了两周来第一顿正经水果(水果店非常难找,没人领着谁也想不到)。买的时候以为是切片的白瓜,一口咬下去,你说它是梨吧,又挺酸;你说它是苹果吧,又有颗粒感,而且还有一种神秘的咸味,总体来说像是一个汗流浃背的苹果梨。
后来问了一下水果店老板,说就是梨,台湾本地的梨就这么没味儿还发酸,咸味是为了切片后不氧化泡的盐水。又问了问水蜜桃多少钱,90台币一个,我南汇人不禁潸然泪下。
有些人说没东西吃,是站在自动售货机前面不知道该挑哪个。
我说没东西吃,是站在一堆又一堆的屎面前考虑从哪下嘴。
我现在走在路上会突然开始自言自语“我好想吃肉”。
我好怕不久的将来我会开始自言自语“我好想吃人”。
这两天一直哼歌,就来回哼两句:“到此已经无所谓/今晚我不醉不归”。因为没冰箱,又没酒吧,卖酒的地方又得至少走上三公里,也没法喝酒,不醉不归也就是个名头。拎着两升装矿泉水呼哧带喘爬坡道回宿舍,煮开水,泡一茶缸子茶,所谓“喝白水尿黄尿省老婆费灯泡”。
上一个英文课,老师是美国人,在台中住过几年。上课为了说明理性的不可靠,问了一个问题:“假如你是一个完全理性的人,你怎么会在新竹呢?”在座的笑声中含着眼泪,我听得到。
新生大会放校歌,第一段的副歌:“自強,自強,行健不息須自強! ”可说呢,你要不自强,怎么在这地方活下去呢?
第一次考上了想考的研究所,第一次来到美食之岛台湾,本来是两件快乐的事情重合在一起,得到的,本该是像梦境一般幸福的时间……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好想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