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死矢靡它
明朝时候有一个大夫,读《汉书.佞幸传》时,读到其间所载断袖故事,便“不觉色动,曰:‘是先得于我心矣。’”
读张宗子的《祁止祥癖》大抵就是这种心情。
张岱有个挚友叫做祁止祥,浙江绍兴人,喜好书画蹴鞠,鬼戏梨园。
崇祯十五年的时候,张岱到南京拜访止祥,止祥给了瞧了瞧“西方迦陵鸟”,初读此篇自以为是鸟,其实这鸟却是阿宝,一个“娈童崽子”。
张岱写他“ 妖冶如蕊女,而娇痴无赖,故作涩勒,不肯着人。 如食橄榄,咽涩无味,而韵在回甘; 如吃烟酒,鲠詰无奈,而软同沾醉。 初如可厌,而过即思之。”
阿宝娇憨却妖冶,顽皮却羞赧,美好可爱的恰到好处,用宋玉《登徒子好色赋》里的话来讲便是“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好像吃橄榄,咀嚼起来苦还难嘬,可愈瞧愈欢喜,愈尝愈甜美,又好像喝酒抽烟,过喉时苦涩不畅,却让人甘愿久久沉醉。
止祥熟谙音律,磬其所学,咬钉截铁,一字一句教阿宝唱曲儿,阿宝聪慧,皆通其中意味。
也难怪止祥唤他阿宝,他确实是他生命中的珍宝。
乙酉年,南京被清军攻破,止祥匆匆回浙江老家,路途上遇到山贼打劫,刀剑在颈,兵戈在前,儒术岂某身?可止祥宁可丢了性命也不愿弃了阿宝,”阿宝至宝“。
丙戌年,止祥到台州做监军, 然国家将亡,乱民掳掠,止祥囊箧都尽,落魄颠仆,全靠阿宝沿途唱曲养活他。
归家不到半月,止祥又带着阿宝离开了。至于去哪儿,今后如何,两人是否依旧相守,张岱言尽于此。
只是最后一句” 止祥去妻子如脱屣耳,独以娈童崽子为性命,其癖如此“首尾呼应,终了全文。
寡情如祁止祥,视离开妻子犹弃蔽帚,深情亦如祁止祥,独以一男子为命。
要写好的小品散文,辞约而旨达已不易,要做到刘勰语”衔华而佩实“更是难上加难,《陶庵梦忆》中有许多篇在我读来只做到了前一点,而《祁止祥癖》则是在这两点之外,还多了些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意味。
开篇的” 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 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也算张岱名句了,只是大多数人浮光掠影,浅尝辄止,读完这句估摸着就不再往下继续了,实在是很难过遗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