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后感 | 解不开的不忍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这本书念的蛮痛苦的,分了好多次,因为情感太压抑太浓郁了,像被海藻缠住,细细密密地透不过气。 以我之幼稚,我情愿看不到这样痛苦而优美的文字,也不想林奕含娜英们再受如此之苦楚,以决绝的燃烧的姿势抗争。 愿天下之罪孽遁无可遁,无所匿形。 (Ps,娜英是《素媛》原型) 以下,正文 思琪的故事真残忍,每每让人不能释怀世上竟有如此之般的恶。 然而我这“竟”字用的也不甚合适,明明就是被我们刻意遗忘却反而装作不知。我们总是喜欢去看自己想要看到的,总愿意去接受自己可以理解的。你看那人人都夸赞西西弗斯是永不言弃的英雄,倒少鲜有人愿意去问问那石块的意志。 只是,那么抽离的语气真让人心悸。 我分了好多次看这部书,不是不好,是写的太好太真了,真的残忍。林奕含就用那么恬静的语气跟你说那些痛苦,让人简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得不到丝毫安慰。渔粉有天跟我说,我觉得林奕含真可爱,就像Alisa。可是,可是Alisa有James去保护她的天真,和她一起去抗衡,作为双胞胎中幸存的另一个,刘怡婷却懂的太晚了。 我震惊于一个国文老师竟可以将那么美的文字和修辞那么色情地玷污,他和郭小奇甜言蜜语,“我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五十几岁能和你躺在这里,你是从哪里来的?你是从刀子般的月亮和针头般的星星那里掉下来的吗?……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有时候我想到爱你比爱女儿还爱,竟然都不觉得对女儿抱歉。都是你的错,你太美了。”和思琪诉苦抱怨,自己在爱情里有洁癖,怀才不遇……多么理直气壮道貌岸然。真真觉得,这般的话看到地多了,简直作呕,甚至让人惶惶然觉得但凡情话便是一种令人嫌恶的错误,因为你听不出它是嘴说的,还是心说的。 联想和譬喻是解不开的。思琪解不开,伊纹解不开,看官更无从下手。文后书评提到造句过多的缺点,我倒觉得这于这般情景下而言也合理。思琪的世界里只剩下最后一点点文学和辞藻的独立了,把这也看作缺点,好似有些残忍了。就思琪觉得她指出温柔乡的出处非赵飞燕“仿佛忍耐他的手那么久,就是在等这一个出错的时刻”,因为只有这一时刻,能让她感觉到自我,感觉到独立的自我。 思琪不要相信任何人了。她的教养也允许也不忍心让唯一能理解她的伊纹姐姐分担自己的痛苦。从她“几乎要哭了,问他:‘《红楼梦》对老师来说就是这样吗?’而他毫不迟疑,《红楼梦》《楚辞》《史记》《庄子》,对他,就是四个字——娇喘微微。“一刹那,她对这段关系的贪婪,嚷闹,亦生亦灭,亦垢亦净,梦幻与诅咒,就全部了然了”。了然,更想了断,只怪太晚,颤颤巍巍地刚冒出了幼嫩的芽芽,一道惊雷,劈焦根系。 思琪疯了。 伊纹离开了。 她们终究痛苦。 伊纹说:“没办法的,我们都没办法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诚实的人是没办法幸福的。” 始作俑者幸福快乐,若无其事。 实在不想去探讨加害者的害人心得,太过油猾,很奇怪近期某些媒体报道加害者动机的文章,倒向是替加害者开脱洗白似的。根本不想去了解他的动机,不是因为不在乎,而是加害者不值得同情,没有人应当无辜被害,成为莫名的靶子。 更奇怪的是,这些年好不容易有了倡导女权主义的思想,宣传LGBTE平权,提及弱势者的权益的声音,却不知如何,总有人一言以“婊”概之。可能在他们眼中,这些统统也只不过是件茶余饭后的新鲜谈资。既是谈资,那便还是只要在需要的时候出现便好,若是频频出头,便显得惹人嫌,不知趣了。 只是这哪里够呢?“红颜祸水”论将统治者的奢侈淫靡和治国无能推给无辜者,以平息民愤,为荒淫无度找一个“正当”的理由;“受害者有罪”论是颗毒瘤,深植于思想千百年。电影《素媛》里的无良媒体,津津乐道的旁观者,还有现实中利益无关的八卦看客组成一张张庞大的网,绑架了道德,罔顾了情感,迷住了真相,将苦难变成舆论的狂欢,真真假假五光十色,渐欲迷人眼。 哪里够呢?,书后有篇评论写道“任何关于性的暴力,都是整个社会一起完成的”,频频爆出的跳楼事件,性侵事件,网约车事件……说到底哪件不是加害者和社会对弱势者和女性的不在意直接间接造成的?我们总是只能在事情发生后才加以重视和调整,本就是亡羊补牢,又怎能闲凉地视而不见呢? 书中有一段郭小奇被网络暴民围攻时的评论:“人不愿意承认世界上确实存在非人的痛苦,人在隐约明白的当下就会加以否认,否则人小小的和平就显得坏心了。在这个人人争着称自己为输家的年代,没有人要承认世界上有一群女孩才是真正的输家。那种小调的痛苦其实与幸福是一体两面:人人坐享小小的幸福,嘴里嚷着小小的痛苦——当赤裸裸的痛苦端到他面前,他的安乐遂显得丑陋,痛苦显得轻浮”。这段实在好,直白,一剑封喉,将网络暴民的狂欢的伪装撕碎扯净,全盘奉上。 我所理解的“女权”也好,“平权”也好,其争取的明明不过是平等的,不受偏见和刻板印象所累的权利,只是为了维持和保障其正常的工作和生活而去作争取,又何必视其为洪水猛兽,像被农民起义所针对的封建王朝一般揣揣不安,力除异己。 我们应当忏悔罢,假装世界歌舞升平,一派祥和,却忽视了知名不知名的罪恶。托尔斯泰说,世界上有这么多受苦的人,为什么你们只看到我一人。 我们应当庆幸罢,未曾看到世界的背面,我们欢喜接受完满的结局,我们会进行正面思考,我们也拥有媚俗的权利,但是与其为自己的幸运愧疚不安,不若像毛毛一样,坚持受害者永远不要说对不起,还要记得替思琪活下去,连着她那份儿,好好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