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青团
坡下近水、且泥土肥沃，芒草长得比坡上的高，刚好遮住了男人的视线，那群女人脱下衣衫，躲在芒草遮掩的小溪里沐浴，到处是白花花的胴体。恍若一朵朵花儿，经水滋润，渐渐鲜活起来。金福楼这群说不上漂亮的妓女，一点点从白日的疲惫中缓过来。
她们一边清洗着身体，一边压低嗓音说话。
“今天让道士看到了我们的残妆，太难为情了。”
“真的难为情死了，还有那个小道士，虽然小小年纪，也懂得看女人了，那时真想找个洞钻进去。”
说到道士，她们压抑不住放肆地浪笑。
“嘘，小声点，别让道士听到了。”
她们又都收起了笑声。
“哎，走了十几天，我可怜的脚。”又有人捧着脚哀叹。
“我脚上的泡破了，疼死了。”另外的人也跟着说起她们的脚。
……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这时有人小声地哼起歌儿。
“月娘，别唱啦，这里可不是金福楼，小心引来响匪。”
那个叫月娘的女人说：“怕什么？我才不怕呢，那个响匪不爱女人？大不了在山上当响匪的婆娘。”
……
金玉奴一直都在默默地清洗，没有参与姐妹们的谈话，她是金福楼年纪再长的妓女，当说到响匪，这会她忍不住插话，“你们不怕，我怕啊，像我这么年长的，响匪只会遣我去做饭、遣我去给你们扑扇子，还是做个娼妓好。”
又一阵浪笑。
有人说：“青团才九岁，你说响匪让她干什么？”
“青团才不怕，等青团长大了，你们都只能去做伙夫。”
“青团，你怕不怕响匪？”金玉奴问。 青团是金福楼里她一死去的姐妹的女儿。 没有回声。
金玉奴扫了一眼溪水里白花花的胴体，已不见了青团的身影。“小娼妇死哪里了？”当抬头暼见黑森森的松林，她的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她站起身，顾不上捂垂在胸前那对牛乳一般的奶子，“青团，你死哪去了？”
“青团！”
此刻，青团正一边用手绢抹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慢吞吞地沿着在芒草丛里刀砍出的小路上坡。她听到金玉奴喊她，以为金玉奴差她帮擦背，就没有理会，继续往坡上走。
青团在金福楼长大，日子过得很不好，经常被金福楼的妓女差来遣去当丫头使。金福楼是间低等妓院，所有活都是楼里的妓女自家完成。当然，青团她娘没死的时候，她的日子也不好过。她娘是个极瘦的女人，身体不太好，脖子上常年有几条青淤揪痕。她娘怀上青团，是个意外，怀上青团的时候，姐妹们都叫她将胎儿打下来，但她娘认为即便是妓女，总得有个孩子养老送终，坚持把青团生下。但孩子出世没多久，她就后悔了，青团能够在她身边拉拉扯扯的生活直到她死都没被送走，已经着实算是不错了。
月亮悄悄爬上还未黑下的天空，四周虫声一片，唧唧的响彻旷野。
坡顶的芒草从传来“扑、扑”的声音，每响一声，芒草就跟着抖动一下，什么回事呢？青团心里好奇地问，寻着响声的方向走过去。原来是小道士在埋头砍芒草。地上已经堆了一小堆被砍倒的芒草。
“你在干什么？”青团问。
突然而至的说话声把埋头干活的阿甲吓了一跳，他妈呀地惊叫。
看着小道士的狼狈相，青团咯咯地笑，笑得直不起腰。
“胆小鬼。”
阿甲本来很生气的，当看清面前是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一脸稚气的小姑娘，他只是嘟嘴白了青团一眼，说：“我才不是胆小鬼。”
“就是胆小鬼。”
“才不是。”
“就是。”
小道士被噎住说不出话，不再理会青团，气呼呼地弯腰砍芒草，芒草新鲜的汁液从切口渗出，空气中弥漫着芒草清新的气味。
青团无所事事地看了一会，有点索然，又说：“我知道你叫什么。”
“什么？”阿甲本来不想理会青团，因为好奇，禁不住又回话。
“阿甲。”
“你怎么知道？”阿甲越来越好奇。
“我听到老道士这么叫你。”
“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躲在人堆里，当然见不到我。”青团一阵得意。
“你都知道我的名字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青团。”
这时，金玉奴在坡下又拉长着嗓子青团、青团地叫，叫得很焦急。
小道士说：“你娘叫你了，还不走？”
“我娘死了，她不是我娘，估摸是叫我干活。”
天色越来越黑，阿甲大概砍够了，开始捆绑砍倒在地的芒草。
“砍草作什么用？”
“你答应我不说给旁人听我就告诉你。”
青团用力地点点头。“嗯。”
小道士附在她耳边说：“我师傅用来作法的。”
“什么是作法？”
小道士不知怎么解释，侧歪着脖子挠了一会头，说：“就是变东西。”
“你会变吗？”
阿甲既不说会，也不说不会，他说：“把伸手出来。”
青团很听话的伸手出去。
小道士动动嘴咕噜了几句之后，然后把一片芒草叶放在青团手上，草叶瞬间在青团手上幻化成一只蚱蜢。
青团吓了一跳，慌忙甩掉手中的蚱蜢。
“吓死我了。”
这回轮到小笑士咯咯地笑，笑得直不起腰。
“胆小鬼。”
青团不好意思地笑，刚才她嘲笑小道士是胆小鬼，现在被嘲笑了回来。
“我还想看，变个不吓人的。”
“不会了，师傅就教我这个。”
青团以为是小道士不愿意，怎么也不肯相信他的话，拉着他的衣袖继续央求。“变嘛，变嘛……”
这时，金玉奴和几个姐妹气喘吁吁地爬上坡，甩手便给青团一记耳光。
“叫你也不应，白白害我为你担心。”
金玉奴撇头狠狠白了小道士一眼，回头又骂：“小娼妇，不害臊，小道士你也勾搭。”
(未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