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岁月
八十二，治
那个年过50的女老师，也交了入党申请书，但迟迟没有回复。看来并不是所有知识分子，都可以随便加入共产党。他们很精明，显然内部有讨论、有选择。他们只要身体好、听话、能干而有一技之长的人。对于名利心重、希望入党为官、捞点个人好处的人，只要他反复申请，在工作中考察、教育后亦可以参党。这后一种人，日后可能会成为中国共产党的蛀虫、甚至是掘墓人。但坐在邵凯前面的女教师属哪一种人？他就有点不清不楚了。这个女教师的入党申请书是在运动中不敢不交的，但上面批复与否，她也不在意。究竟为什么迟迟不批复？不知道，也许与指标有关吧。入党也得讲点计划，是吧？也许过几个月再议，也是可能的。
有一天邵凯问她：“为什么年过50，还不结婚？”她的回答很实在，“入读大学后不久，得了肺结核。又休学、又复读，年近30才毕业。”她喝了口水继续说：“出来工作期间复发，中医、西医合治。等治好了，年过36，谁会要我？名声坏了，没有人肯娶肺痨女。”邵凯听后摇了摇头：“不见得吧，老师与医生结婚乃常态；知识分子对知识分子，竹门对竹门，绝配呀。找个医生不就完了吗？”这个女老师听后笑了，“是有人介绍我认识了一个军医，但婚前一检查，我有慢性乙型肝炎。结果吹了。”说到这，她神色一转，黯然离座：“这病连医生也没招，在西医、西药范围，没治。”看样子，她怕邵凯见到她流泪，快步离开办公室。
邵凯早年习医，他不认为慢性乙型肝炎不可治。在乡下当赤脚医生时，得甲、乙肝病的人很多；一般用鬼针草、蒲公英、牛筋草、贯众、大枣等施治，几服药而已。此乃广谱抗病毒的良方，用来治小儿感冒重症入肺高烧，只须两剂，而且不苦。此方邵凯早年常用，斯应如响，给他带来了名医的声誉。此方，在从医期间，他费尽心血而成，但从不秘守，治病救人为上。
有一个星期天，邵凯见她从医院走出，提着一大包药。“你还是用我的方子去治吧，像你这样多年的顽疾，治上个半月，也该好了。”她拿过写出的方子一看，“行吗？”常言道“久病成太医”，她也懂点中医，对这种治法，她怀疑。“这是我从医多年的研究成果，但试无妨。你以为你手上的药物能治好你的病吗？”她听后一愣，“是治不好，但吃了心安，似乎能减轻症状。”看了看邵凯，她说：“只要我吃错了发物，我就犯病，我连芫荽都怕吃。”邵凯听后大笑，“在中医方面，你懂得并不多。我就是要用公鸡、公狗肉等物，让你的病发起来才治。用公鸡做发药就最好。”邵凯的话有道理，她听后同意一试：“但你的药方无标份量呀。”“贯众（干）10克、大枣10个；其它可用鲜品，路边就有，可用至80克。”望了望她黄中带青的脸，说完之后，邵凯就走了。身后只听到一声，“谢谢。”
对治疗乙型肝炎，民间高手还有更直捷的方法：用公鸡作发物、斑蝥为药引、鬼针草镇痛、另外还有半边旗、牛筋草、蒲公英等物为佐、使。据说此治，一剂便了，尤其适用于妇人。邵凯畏惧斑蝥的毒性，又离开医界，不敢将方法说出，以免失误、害人。
在县进修学校，邵凯形同废物，闲置而已。不久，便去了县经济委员会科技组。他属应急借调，几乎天天出差，难得呆在办公室。科技组负责人是郑屏，曾在中山大学学经济，后成了共产党，由于出身不好，官就做不大。此时，他是邵凯的上级。副组长是个北京大学的毕业生，刚从军工基地转业回G城。一天去广州出差，处理解放牌汽车的节能改造问题。8月天时，骄阳似火，车内各人热得流油。这车是经委主任的，为了节油，不让司机开空调。坐在后面的邵凯老大不乐意，拐个弯儿骂娘：“选部汽车都不会，应该选白车才对，把阳光反射回去；选红色的车，把太阳光谱中最热部分都吸收了，热死人。”司机不吭声，他是主任的亲信，对这些知识分子有监督作用。副组长向来谨言慎行，因为他是长期处于保密状态下工作的人，沉默已成习惯。只有郑屏敢回应，他说：“车本来是白色的，后来主任将它改成红色。红色表示革命。”“扯淡，黑色就反革命了？我看是让对方司机见红心惊，减速免撞才真。”四人听后，全笑了。
主任只有小学文化，由于革命经历，才得以当经委主任。在开放改革初期，他什么都不适应、也不懂。主任不大管事，管事的只有副主任。邵凯他们从广州回来，就只有去找他说事，拍板敲定项目。闲谈中，经委副主任说：“DG县缺钢材，但拆船及轧钢行业经济效益似乎不理想。”邵凯知道县里没有铁矿及媒矿，只能买废船，利用拆下的钢铁来轧制大量建筑用的各种钢材。不知什么原因，组长和副组长都微笑而不开口，此事看来有深沉的黑幕。邵凯新来乍到，口没遮拦：“谁叫他们去买日本船？日本船安全系数不高，塑料多、钢材少……”副主任说：“日本船看上去顺眼，不会锈迹斑斑。能开回来，船上还有许多油剩。”这简直是屁话，按此处事，哪有钱挣？“你要的是废钢，不是油和塑料。买安全系数大的东欧废船，尤其是苏联的废船。”邵凯一句说死。组长虽是学经济出身，但由于经历和自学，他懂化学、建筑和机械。当副主任征询正、副组长意见时，他们都认为邵凯是对的。于是此事便拍板定案。拆船及轧钢行业，经整治后，运作正常。
也有烦心之事，经委副主任跑来科技组，“经济大发展，各企业缺人，是否让外地人来DG县？上面犹豫不决，你们说说看。”在这个问题上，两个组长都不开口，因为此事与计划生育有关，不好说。邵凯却敢开口：“让中专以上有文化技术的人来吧。马克思关于剥削的理论还是有效的，但反过来用。”顿时举座微笑，但无人敢附和。（未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