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狗真的不是恋童癖
张老狗真的不是恋童癖
1
张老狗是个穷画画的。
叫老狗不是因为他艺术细胞膨胀，是因为他常年穿件印着狗头的t恤。
那衣服少说也穿了四五年了，他邻居王胖子经常从这件t恤开始挖苦他。
但他就是不换，不扔，一到夏天他就穿这件衣服。
白天鲜少出门，晚上更是躲在单身公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单身公寓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到周五晚上，单身公寓的男男女女就聚到一楼小吧台喝两杯，聊聊最近的人事物。
哪家商超的货架上有绝版的康师傅蟹黄面，哪家PUB的酒良心，哪层楼来了个奶大腰细的妞，哪个公司的哪个领导操蛋，谁谁搬走了，哪个网游的哪个职业又被水了，谁谁最近又有了新种子……
愉快的小聚会。
但是张老狗从毕业就搬过来的这五年，从来没参加过集体活动。
他一米八五，五大三粗，胡子拉碴，黑发凌乱，一双死鱼眼直勾勾的，常年夏天一身t恤大裤衩，脚下踢着一双夹脚趾拖拉板。
这样的人往往有故事，于是公寓的人众说纷纭，故事有了各种版本。
无趣的有：张老狗是个普通家庭的美术生，学画毕业以后找不到工作，就窝在公寓里，日复一日成了屌丝咸鱼。
不靠谱的有：张老狗其实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为了违抗父母之命远走他乡，独自隐居在这小破公寓里，为了不暴露自己的人生赢家身份，假装自己过得像屌丝咸鱼。
脑洞大开的有：张老狗是外星人派来监视地球的α7号探员，假装自己是个穷画画的屌丝男，其实是为了配合外星人实施毁灭地球的计划，一直潜藏在单身公寓里，白天晚上记录地球数据，发射回总部，但是给别人的印象就是个屌丝咸鱼。
诸如此类还有很多。
突然有一天，王胖子连滚带爬跑下来，急急火火的。
楼下一双双眼睛盯着他，有人骂：“他妈王胖子你大惊小怪什么，难不成你邻居老张出门了？”
王胖子气喘吁吁：“不是，不是。”
“不是你急个jb啊。”
王胖子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哆哆嗦嗦：“张老狗，张老狗带着他女儿出门了！”
2
张老狗从楼梯下来的时候，换了件没穿过的黑短袖，戴了顶黑色渔夫帽，下面穿了双对勾的大裤衩，夹脚凉拖踢拉着。
没了狗头t恤的张老狗果然跟换了个人似的。
他右手牵着的小手是个小女孩的，也就六七岁的样子，扎着俩稀黄的小马尾，大眼睛湿漉漉的一眨一眨，一只小手放到嘴边咬来咬去。
大家都屏住呼吸，目送张老狗和他“女儿”走下来。
张老狗马上要目不斜视走过吧台的时候，楼下写编程的刘一千叫住了他。
“狗哥，不喝一杯吗？”
张老狗停下来，面无表情看着他，一种极尬的气氛像扔出的烟雾弹般散开。
王胖子马上解围接道：“没想到啊狗哥，深藏不露啊，不光有女朋友，孩子都有了啊。”
一阵沉默。
张老狗张了张嘴，死鱼眼里毫无波澜，依旧不给情面的没有面部动作。
他一字一字地说：“这不是我女儿。”
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揣测道：“张老狗不会是恋童癖吧，咱们要不要报警啊，这也太危险了。”
王胖子一把拍过去：“胡说什么呢，狗哥住我隔壁这么多年了，虽然脾气怪了点，可绝对不是个变态啊。”他拍胸脯打包票：“我敢肯定，狗哥绝对不是那种人，你们别瞎猜了。”
王胖子说：“那天晚上狗哥主动邀请我去他家坐坐，这百年不遇的机会啊，我当然去了，你们猜，狗哥屋里都放了些啥？”
众人七嘴八舌。
“漫画书？卫生纸？”
“粉色胖次？卫生纸？”
“还是……全是卫生纸啊？”
王胖子摆摆手，一脸严肃：“狗哥真跟你们想的不一样，你们这群单身老猥琐。”
他压低声音，一本正经：“我跟你们说，满屋没落脚的地方，都是画。就卧室里有张床，床上放着个襁褓。”
接着，他又话锋一转：“你们知道‘树女’么？”
众人讷讷，有个懂行的疑惑道：“那个挺有名的插画师？说是央美毕业的一大触？”
王胖子一拍大腿：“那就是咱狗哥啊！”
“他妈的，没想到这个屌丝张老狗，跟胖子你是一个学校毕业的啊……”
众人目瞪口呆。
于是故事又有了新版本：张老狗的女朋友缩小了，张老狗一直藏在公寓里照顾自己得了奇怪缩小症的女朋友，不但不是屌丝咸鱼，还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插画师。
从此，张老狗的所有故事版本都升级了，多了忠贞不渝不离不弃这种描述。
王胖子第二天晚上回公寓的时候很是颓唐，他把包扔在沙发上，叹了口气，十分沮丧地瘫在沙发上。也不说话，就靠在沙发背上望天叹气。
楼下写编程的刘一千路过吧台，拍拍他肩膀：“咋了胖子，准备脱单了啊？咋愁眉苦脸的。”
王胖子摇摇头：“脱单都没这么丧啊……”
刘一千好奇：“那是什么事，说来大家高兴高兴。”
王胖子叹口气，说：“昨天，狗哥不是带他幼齿女朋友出门了么，当天晚上也没回来。”
“早上警察给我打电话，这不，公司也没去，我这也是刚从警局回来。”
“警局？咋的，狗哥进局子了？”
王胖子点点头：“还不是小事，听说是命案，吊了五六年没破的那种。”
刘一千瞪大眼睛。
“张老狗带着的小女孩是假的，咱们都被骗了。”
刘一千不信：“别闹了，昨天大家都亲眼看着狗哥带着小孩出来的。”
“我知道，我也在场啊，我意思是——那小孩也是真小孩，但是不是狗哥的女朋友。”
“所以呢，狗哥为啥被抓了？他恋童癖？”
王胖子交错攥着的手呼呼冒汗，身上的肉在颤。
“张老狗杀人了。”
一夕之间，张老狗的所有故事都被打回原形。
“之前我去狗哥公寓那晚，他告诉我个秘密，不让我说出来，昨儿我去警署，警察问起我这事，我才知道，那天晚上，狗哥是喝了点酒，意识恍惚，把他假想的全当真的讲给我了。”
王胖子糊了把脸，一脸颓唐：“哎……亏我还给他当传奇了，真不知道是他疯了还是我疯了。”
众人忙凑上来追问：“那他到底说了什么事啊？”
王胖子压低声音，缓缓道来。
3
噩梦是从五年前开始的。
毕业典礼的头一天，我和我女朋友林桔约好，第二天一大早一起去做个造型，迎接毕业。
我在楼下等了她很久，但她迟到了。我给她打了很久的电话，她接听之后，只是慌慌张张让我先去学校。
当天林桔没有出现在毕业典礼上，她的舍友打电话找不到人，给我打了电话，我让她们先别报警，因为林桔不会无缘无故失踪，这中间一定有原因的。
下午我赶到林桔公寓，她给我打开门之后，我整个人都震惊了。
我以为我走错门了，但是那张脸确实是林桔。
她慌里慌张，裹着床单，头发凌乱站在我面前，像个未成年的少女。
我女朋友林桔，一个22岁的表演系女大学生，一夜之间，成了真正的幼齿。
你懂吗，幼齿？不懂去百度。
我他妈，那种时候，我能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么？你告诉我？
我当时声音都抖了，我说你怎么了林桔，你怎么变，变这么年轻了啊……
林桔就哭了，说，我骗你了，我有病，一直没敢告诉你。
她就哭，说起她妈妈，你知道我妈妈怎么死的吗，她就是缩小到没有了，就是跟我一样，某个年龄开始变小，变小，一直变成一粒种子。
她看我不信，就爬到书架上，拿了个小玻璃瓶，里边装着颗梭形的种子。
她说，这就是她妈妈。
我平静下来以后，就问她，这病怎么治。
她就摇头，说没得治，只能等死。
死？
也不是，她说她妈妈变成种子以后还活着，就是沉睡了，埋土里洒点水能长起来，但是不好种，她不敢种，就一直放在瓶子里藏着养着。
我俩就这么不说话，在屋里坐了一晚上。
好不容易缓过来了，林桔就可怜巴巴缩到我怀里，问我是不是讨厌她了。
我说没有，就是有点接受不了，我艺术细胞没膨胀到这个地步，现在脑壳很疼。
她就小心翼翼伸出手给我揉太阳穴，小手特别软，跟两只嫩笋一样。
我就抱着她，她瞅着我，我们也不说话，一直待到天黑，饿的肚子咕咕叫了，就商量着出去吃点什么。
她兴高采烈提议说去吃大学城里的吴记鸭舌，我说好啊，但是一起身，就蒙了。
我带着小林桔出去，算什么？你琢磨琢磨？
所以从那天起都是我出去买回来，或者定外卖。
到后来林桔越来越小，我精力很差，渐渐就不出门了。这就是我后来搬到公寓总不出门的原因。
我和林桔搬走了。
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得怪病的事，退房子租金和搬家都是我一手帮她办的。
我们找了个时间，我把她装进行李箱，带进了单身公寓。
我每天不出门，在网上找工作，在网上定外卖，在网上做任何事。
然后一直到了今天，警察找到我，说我违法了，刑事案件，意思是我杀人了。
他妈的，是我吗？你们好好查清楚再逮人行吗？
4
听了王胖子的描述，单身公寓的众人恍然大悟：“你意思是，狗哥毕业的时候就精神错乱杀了他女朋友林桔，隐姓埋名逃到咱们公寓，一躲五年，现在精神崩溃了，才露出马脚？”
王胖子说：“差不多吧，但是张老狗他真不是恋童癖，这点还是很清楚的……”
众人有些惴惴，自己公寓竟然藏着一个杀人犯，一群人还编了他老些传奇故事，真是太搞笑了……
这事越想越惊悚，一群人很快就作鸟兽散，各回各家了。
凌晨。
刘一千写代码写的脑仁疼，白天的事又搅扰思维，他琢磨了一会，有些不放心地给王胖子打了个电话。
他总觉得张老狗的事有蹊跷。
然而打了两次都无人接听，刘一千更加不安了，他决定再打一次，如果还是没人接就上楼去找王胖子：“这死胖子可别再出什么事啊。”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刘一千哐地挂断电话，穿着拖鞋，抄起卫生间里通马桶用的角铁就狂奔出去。
楼上那层只有张老狗和王胖子住，这就更加十万火急，万一王胖子被张老狗破门而入杀人灭口……
刘一千不敢再多想，叫着邻居小黑哥就往楼上蹭蹭蹭跑。
两人到了王胖子家门口，却发现门大敞着，门口狼藉一片，有不少沾着泥土的脚印。
刘一千握着角铁的手瑟瑟发抖，他屏住呼吸，和小黑哥一左一右站在屋门口，准备给嫌疑人来个突袭……
刘一千贴着门边，深呼吸：“3，2，1——”
两人闯进屋里的同时，只听哐当一声，门竟然也关了个结实，咔嗒一下落了锁。
小黑哥冲上去拧，死活打不开，出了一身冷汗。
“咋的了，打不开？”
“打不开，是从外面锁死的。”
刘一千脑门一阵阵发冷，他保持镇定，环视整个房间，只见王胖子家杂乱地摆了不少画，大都是绿色调的，各式绿色在一张张画布上绵延，翠绿中还透着墨色。刘一千心下好奇，上前细看……
“卧槽。”
不看不要紧，刘一千看见画上的东西，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小黑哥见状上前：“怎么了你，见鬼了？”
刘一千指着面前的几幅画，哆哆嗦嗦：“你看……”
小黑哥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疑惑看去，面前的画上，竟密密麻麻地贴着女人的黑头发。
他腿一软，扑通坐在了刘一千旁边，俩人面面相觑两秒后，嗷嗷喊救命。
满屋的画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怪异，每一张都是绿色的草树，上面附着着黑色的纤维，细长且带有光泽，明显是女人的头发。
刘一千掏出手机报警，然而拨了半天号，电话嘟嘟的也没回应。
“怎么了，还没通？”
“奇怪，信号突然好差……”刘一千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往窗边走。
小黑哥在他背后大喊一声：“你头顶！”
刘一千一抬头，一把斧子寒光一闪猛劈下来，小黑哥不愧是楼下健身房的撸铁达人，眼疾手快地拽了他一把，斧子不偏不倚砍进他两腿之间的地板里。
斧子柄连着地上一条线，似乎是甩上屋顶固定好的，一碰绳子就会掉下来。
刘一千一身冷汗，他愣愣看着地板上的斧子：“你说就胖子那体格，能躲过这一斧子吗？”
“我看……悬。”
刘一千有种不祥的预感：“胖子不会已经……”
他看了一眼小黑哥，小黑哥咽口唾沫，把斧子从地板里拔出来：“先别管那些了，咱俩先出去再说。”
说完，抡起斧子向门锁砍去。
5
就在门锁被砍下来的瞬间，一群黑衣警察冲了进来，乒里乓啷就把刘一千和小黑哥俩人制服在地。
俩人一脸懵逼，忙把手举起来。
刘一千不明所以地趴在地上，瞄了一眼警察身后，叫道：“胖子？！”
只见王胖子被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
顺着他脑袋边的那双对勾拖鞋向上看，那一米八五，五大三粗，胡子拉碴，黑发凌乱，一双死鱼眼直勾勾的人——不是张老狗是谁！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刘一千叫道。
心想这张老狗，不会真是富二代出身，家世显赫，杀了人也有嫁祸他人的本事……
张老狗像是看穿了他在想什么似的，皱着眉头说：“你想什么呢，我协助警察破案的。”
“破案？你？”
张老狗不耐烦地撇撇嘴：“我忍你很久了啊，我咋就不能协助破案了。”
刘一千看看张老狗，看看地上的胖子，再看看警察，彻底懵了。
6
警察在王胖子家搜出大量插画师树女的画作，最终综合证据，坐实王胖子就是网络插画师“树女”的事实。
五年前他杀死想要跟他分手的女朋友林桔，并且残忍分尸，将尸块打碎掺进化肥，都用来种了花花草草。
虽然立了案，警方也审问过王胖子，但因为毕业典礼那天，王胖子家花钱封了他同学朋友的嘴，一群人一同包庇，才使得王胖子得以出示一份假的不在场证明，所以案子最后不了了之。
原本这样的案子已经很难翻盘，没想到的是，王胖子的屌丝邻居张老狗竟然帮警察破了案……
张老狗本人确实是个屌丝宅男，一般来说过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基本就靠数位板、电脑和手机过活。
那天他忽然要出趟门，路过王胖子家门口时，无意听见他家传出一小女孩的声音。
虽说平日交集不多，但这层楼就他和王胖子俩人，关系倒也不复杂。
王胖子平时一直单身，女朋友都没有，哪来的小孩？亲戚家的？按理说串门也不能串到单身公寓来啊……
张老狗心下奇怪，就敲了王胖子的门，王胖子打开门时，张老狗就听见屋里有呜呜的细小哭声。
不断追问之下，王胖子觉得藏不住了，就把小女孩带了出来，搪塞张老狗说，这是迷了路的小孩，他想先带回来，一会带小姑娘回家，你要是出门，就顺带着送她回去吧。
再怎么说，张老狗也是个老宅男老屌丝，新闻也看得不少，心里的红灯一下就贼拉亮。
见张老狗要带着小女孩下楼，王胖子也穿上鞋追出来，说他已经报警了，下楼跟大家伙说一声。
张老狗心里更怀疑了，到了警局就把事情完完本本说了一遍。
于是，也就有了张老狗带着他女儿出来，以及他女朋友有了奇怪缩小症的传言。
被抓的契机，是到了第二天，王胖子料到事情要败露，准备杀张老狗灭口，不想张老狗还带着一群警察……
“我说王胖子怎么当时慌里慌张跑下楼，原来是这样……”
“你们脑子有水吧，还缩小症，缩缩缩，缩你奶奶个腿啊。”
张老狗抬手就要打过去，刘一千抱头：“你从来不说话，大家才都以为你有故事么，胡猜八猜就……”
刘一千不死心：“那死胖子可是说的真真的啊，平时都觉得你不正常，自然不会多想，大家也是当笑话听的。可是……王胖子为什么说的都跟真事似的？还说你进局子以后做笔录什么的……”
张老狗别过脸去，一副不想多说的表情。
警察在一旁觉得好笑，解释道：“王某有严重的精神疾病，所有一切都是他臆想出来的，即使心理素质再好的人，用那样不堪的方式杀了人，也是会出问题的。他当年为了不让测谎仪测出他在说谎，就一遍遍把虚构的真相植入自己脑海里，就算骗的过测谎仪，也骗不过自己。”
“说谎的最高境界也不过是骗过自己，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尾声
两个月后的一大清早。
张老狗正跟自己的充气女朋友解决自己晨勃的严肃问题，枕边的手机催命似的响个不休。
张老狗一下就萎了。
他接起来，怒道：“谁啊干啥玩意？”
那头是刘一千：“狗哥下来喝一杯啊？”
张老狗说了声“滚，不去”就利索挂了电话，继续自己的光荣使命……
这时，他手机上忽然来了一条信息，忽闪忽闪，但张老狗的床晃啊晃的，只能隐约看到一行字——
“α7号探员发射水球信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