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瘾,可以戒掉还是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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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母早年都是酒厂人士,特别是妈妈,做过一段时间灌装线的操作工,回到家里,身上都是酒味。妈妈车间里的灌酒阿姨们,有人上班来先喝上两杯再工作,所以这些阿姨们无一例外都是红扑扑的脸,一半是喝酒喝得,一半是被酒熏得。我县当年出品的白酒很是好喝,一直被我县人民挂念至今。一瓶90年出品的白酒留到现在,五百元都有人抢购,当年它却只卖五元钱。这个上涨幅度甚至跑过了很多城市的房屋价格,有时候时间的价值总是漫不经心的体现出来。我只能说,替我的父母惋惜,他们失去了一个致富的机会。
以上都是戏说,谁也不可能一眼十年或者一眼百年。但是我爸还真就存了半箱白酒,放进了地窖。这是他的无意之举,并不是考虑红票子,大抵都是留着自己享受。我十岁那年,开始兼职童工,主管看店,兼营家里杂务。那时虽然有了冰箱, 但是地窖还在使用,屯着北方人一个冬天的土豆、白菜、大萝卜。我下窖去掏土豆时发现了这些白酒。它们都斜靠在墙边,在手电的照射下发出亮闪闪的光芒,拿起一瓶,瓶身上落满了尘土,但还是能够看见杏红的商标,有一对凤凰贴在瓶颈。我看了一下,每一瓶的白酒都流失了一半,只剩多半瓶。上到地面后,我把白酒蒸发的消息告诉了爸爸,打这开始,我爸在过年时开始把白酒拿出来招待亲属。每一次酒盅倒满,满屋子酒香扑鼻,大人们总是小心翼翼的端起杯子,放在嘴边,抿完一口后,互相点头,交口称赞。
九十年代末期,我县白酒厂奄奄一息,离关门大吉只差一步,不是酒香不怕巷子深,而是外来的酒太会念经。不仅包装上别出心裁,口味上也是焕然一新,人总是喜新厌旧的动物,这就苦了本地白酒,虽然陪伴我县人民多年,但一转眼就被我县人民忘到九霄云外。
九十年代末期,我已经熟练的掌握乘法口诀,百以内的加减法如火纯情。父母看我的数学已经满足一名童工的基本素质,所以就让我正式转正为一级童工。童工生涯甚是不堪回想,总是与昏暗的小屋、无聊的时光离不开。看店时,除了看电视,一天到晚,过的麻木不仁,开心的时刻真不多。唯一开心的时刻,都是看着附近的几个活宝来买东西。这些活宝有大酒鬼、有七八时代的牛鬼蛇神,有喜欢让丈夫当绿巨人的老姐姐。
我家售卖的散白酒,是从我县酒厂购进,是县城里为数不多还坚持支持本地企业的商家。我爸总说:还是县里白酒好喝,那些人都是瞎喝。和我爸一样识货的人不多,多是陈年老酒鬼才买县里白酒的帐。所以在我家买散白酒来喝的,都是道行很深的人。
散白酒售卖时,顾客需要自带酒瓶来打酒。但有两位从不带器具,而是把口杯存在了我家,一个是老戴,一个是老陈。我之前写过老戴,简述一下,四十来岁的人,酒瘾很大,大到一天不喝个二斤以上就像浑身爬满蚂蚁。酒瘾这东西往往就跟带了加速度一样,越往后,瘾越大,老戴在家人的围追堵截下,成功游走于我县各个副食店,把一头黑发喝成了青发。等到大夫下了病危通知,老戴还是奋不顾身,又把一头青发喝成了白发,白发没多久,老戴抱着酒瓶子离开了人间。
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老戴走了,老陈又隆重出场了。老戴没走之前,我竟然不知道有老陈这个人。后来才知道,老陈是看老戴经常出没在我们这条街上,于是躲着老戴,去别的街上喝酒。原来他俩竟不是惺惺相惜的关系!老陈也不带瓶子打酒,连杯子都不带,让我给他从家里拿个杯子。那时候老戴用过的杯子还在角落里,落满了尘土,我给他洗了洗,打满了一杯酒,老陈还真就和老戴一样,咕咚咚的干了。我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心想这不是老戴转世吗!老陈正式接过了老戴的酒杯,加上老戴已远去,地盘已无主,老陈开始满县城的逍遥快活。
老陈总是来我家,就是图个近,出来倒个垃圾,顺道就来喝一杯。老陈把地盘坐稳了,又在店里买了一包花生,喝酒时就酒嚼上几颗,一包花生米也是吃了一个多月时间。有一次我偷吃了一粒,发现已经发潮发霉。我提醒他说你的花生米放坏了,他却说,没事,白酒消毒,发霉了没事!我听完也不理睬他了。
日子久了,妈妈和爸爸说:你说这个老陈会不会和老戴一样?
我爸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谁知道,也许吧!
妈妈又说:要不也和老戴一样,不卖给他了?
爸爸为难的说:你不卖,他总会去别人家喝。都是邻居,弄破关系也不好,陈嫂也不知道,回头还得说咱们店大欺客。
妈妈惊讶道:陈嫂不知道老陈是个大酒鬼吗?
爸爸摇了摇头:老陈多精明,兜里揣着口香糖,进门前早就把罪证消灭了。
那也不能一点没有蛛丝马迹吧!妈妈很不理解。
要说人跟人真是差别太大,老戴喝死了,他爱人全程严防死守。老陈步老戴后尘,老陈爱人却豪不知晓。也许对于老陈爱人来说,反正结果都一样,不如不知才是最好。
有时候我想,家里卖白酒是不是也算是帮凶。后来我觉得大概只能用不来我家买,他也会去别家买来自我宽慰。酒鬼到了后期,都是六亲不认的,谁挡他喝酒,就是要他的命。老戴的后期,他父亲都给他跪下,求他不要喝酒,但是老戴当场就把桌子掀了。老陈呢?费尽心思的骗老伴,偷偷喝酒。俩人在喝酒方式上倒是一文一武,他们眼里真就只剩下白酒。
在老戴死了两年后,老陈也抱着酒瓶子去和他相会了。没想到我县的两大酒包都出自一条街上,我一不小心,又成了见证者。有时候我在饭桌上看着大人喝酒,突然会想到,他们会不会也和老戴或老陈一样。那段时间我总是在看到人喝酒时想到这个问题,但还好,他们终究不是老戴和老陈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