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鞭炮声
下午五点多,我坐在床上扒拉着手机,在各大社交网站上来回穿梭打发时间。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声音盖过了手机里的人声,我恍惚之间竟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脑子里像搅了一碗豆腐花,过了几十秒才回过神:我是在海口。 我在天津和成都呆的几年,都很少听到鞭炮声,许多大城市现在都不许放鞭炮了,有的婚丧嫁娶典礼上,都是拿录音意思意思,只有在老家,那个五线城市的小镇上,才经常能听到鞭炮声。 偏远地方的乡民总是过得自在些,正所谓"天高皇帝远"嘛。前两年市里也出了政策,说烘腊肉和烤串的烟对大气污染极其严重,许多地方都不许烘肉烤串,但该吃的腊肉和烤串大家还是没少吃,也没见夜晚大桥底下的小摊贩另寻生计,可见政策总是管不了需求的。 放鞭炮就更不用说了,娶媳嫁女、下葬上坟、新年大节,不放鞭炮就少了许多氛围,还有初一十五的菩萨庙里,连鞭炮都不放,岂不是让菩萨怀疑信徒的诚意吗?小镇让原先有酒厂、月饼厂……到现在还生意兴隆的,也只有鞭炮厂了,我舅舅的某个朋友,也是靠在镇上卖鞭炮起家的,鞭炮算是这个山村小镇的支柱性产业之一了。 小时候每到过年,家里人为了杜绝小孩子玩火炮,经常讲某某家的孩子被炸掉手,或是炸瞎眼的故事,搞得我非常害怕放鞭炮,每次都捂着耳朵跑到屋里,隔着窗户看大人们放。点火的一般是爷爷、爸爸、二爹或者舅舅,反正是家里的男丁,也有些大一点的男生,为了彰显自己的男子气概,胆大的直接拿打火机,谨慎一点的把纸搓成长条,留一点火星去够引线。点鞭炮就像是个隐形的试炼手段,过了这关就是一个勇敢的人了。 我小时候胆子比脸盘子还大,总觉别人能做的事我一样能做,点鞭炮也不例外,每次有这种机会都自告奋勇,但男性长辈们一般不会让小丫头来做这么危险的事,顺便还恐吓一下,"小心衣服烧个洞回家挨打"!直到有一次跟家里人去拜观音庙,同行的都是奶奶、外婆、妈妈、姨妈,小辈里也有两个弟弟,但我作为大姐,自然是要承担点鞭炮的重任。 我妈在佛龛里抽了一根燃着红星的香给我,叮嘱我点了就跑,别回头看小心炸伤眼睛。于是我抱着忐忑与兴奋的心情,点燃了我人生第一串鞭炮,在飞舞的火星和红纸里得到了极大的心理满足。我妈到现在已经习惯让我去点鞭炮了,两个比我小不了多少的弟弟也经常抢着干这份工作,他们大概也从中得到了类似的乐趣。 经常有人说,火药是中国古人点歪了的科技树,外国人用它征服世界,中国却从这易燃易爆炸的黑色颗粒中,发明了鞭炮和烟花——两种除了瞬间的热闹,就只留下一地残渣的发明。然而绝大部分(甚至是所有)中国人的一生,都是在鞭炮声中诞生,又在鞭炮声的结束,死后一把黄土埋了,逢年过节的时候也还要再听几串鞭炮祭奠。 写到这里才记起明天是"七月半",按照老家的习俗,要买纸钱、写符子,祭祀有没有白肉水果不重要,鞭炮是一定要放的。明天一大早,各处就会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直到将近天黑才会停止,远近的树林里升起大团白烟,都是那些暴脾气的黑色小颗粒燃烧的产物,它们不断向上升腾,或聚拢,或被风吹散,不知道那些我不曾见过的祖先们,是否真的能听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