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黑白电视机

黑白电视机

我爸抱着那台黑白电视机进门时，我才四岁。当时我高兴坏了，因为街坊四邻都来我家看电视。早已忘记当年电视里播的啥节目了，但那种大伙一起看电视的氛围却让人难以忘记。

先是三三两两有人进屋，和我爸妈打声招呼。随意聊聊今年的天气，预测下小麦的收成。便拿起小板凳坐上开始看电视。画面不清楚。看电视的人就自告奋勇去摇晃天线杆子。为了更好接收信号，那天线绑在竹竿上，高高地立在院子里。 院子里的人不断调整竹竿，寻找最好的接收角度。屋里人不断喊着，清楚一点了，试试再往左一点。唉，慢点，又模糊了，还是往右来一点吧。终于还是不行，屋里人就急了。你个信球，弄半天都不沾弦，还是我来弄吧。外面的人就灰溜溜地走进屋。

等到电视调好了，连续剧开始了。猛的一下，屋里钻进来好几个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们大声讨论着上一集的剧情，七嘴八舌猜测接下来的发展，吵得人直烦。这时候突然有人吼一声，都小点声，我都听不见台词了。这时候大家才安静下来，老老实实看。 大人在看电视，小孩看不懂，没兴趣。就在院子里跑着玩。这时候的院子黑咕隆咚的，很容易绊住脚。有的小孩儿绊住了脚，摔在地上摔疼了，坐在那里meimei哭。大人在里面看电视看的入神，哪个有空理他。嚎了一阵儿发现没人理，小孩儿拍拍屁股上的灰又去玩了。那时候的天净的狠，满天都是星。流星也很多，一会儿这边呼的飞一个，一会儿那边呼的飞一个，看都看不过来。 记得有次我爸出来院子找我，看我在院子凉席上看星星，怪无聊的。就说：我给你画个画吧。抬手就画，画的很快，有人，有鸟，有小河，有月亮。画粗糙的狠。我当时不敢说不好看，只是撇撇嘴。我爸看我这反应，知道自己的画不被儿子待见。就说我给画配几句诗吧。“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当时我还不识字，听我爸在那念觉得好听极了。大，这是你写的诗？我爸羞涩地摇了摇头，不是我写的，是王维写的。当时我不知道王维是谁，以为是随便哪个人，也没追问就跑走了。 看电视看到十一二点，大部分人困了，擦擦眼就回家睡觉去了。有些还在坚持着，却时不时打下瞌睡，点一点头。 这时候媳妇和小孩跑到我们家找人。“爹，快回家吧，等你回去给我暖被窝呢”这是天真无邪的小孩儿。“鳖孙还不回家，饭都没吃就出来看电视，咋恁大瘾？”这是泼辣的小媳妇来领自己孩他爹回家。那被骂的男的必然表示出不好意思的样子。“你吵吵啥，跟叫魂似的，丢人不丢人”男人边说边拽着自己媳妇儿走回家去了。 等人都走光了。我爹我娘开始收拾桌子板凳。 “下次你就说电视坏了，这每天都看到十一二点，可费不少电”我娘有点埋怨。 “这点电就别心疼了。我平时在县里氨肥厂上班。下雨啥的收个麦不还得靠街坊邻居帮忙么，看个电视算啥”我爸有点不服气的解释。 “况且也不是天天，昨天不是停电就没看成么”我爸又补充。 我也想起来停电的事了。那天刚看没多久，啪一下，电视一闪，开始还有个人影子，然后慢慢变淡，最后漆黑一团。村里停电了。看电视的人叫着、骂着村长和电工走出门外。有些人说要去喊电工接电。有些人说要去隔壁村看看有没有电，继续看电视。我家院子转眼间就安静了。 听着我爹我娘你一嘴我一嘴讲着，我躺在凉席上睡着了。梦里梦到我爹又用氨肥厂的牛皮纸公文袋装了散装饼干，带回来给我吃。牛皮纸好香，饼干好甜，我口水都流出来了。这时候我爸抱我进屋，我妈摸着我衣服在旁边说：“这孩子咋在院子里睡了，你看露水都把他衣服打湿了”其实我娘不知道那是做梦流的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