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童话——记上海八音盒珍品陈列馆
陈列馆比我预想的要小很多,却不像以往逛过的那些纪念馆般平淡而枯燥。
棕色和黄色为馆中的主要基调,朦胧的灯光,氤氲出一股静谧、悠远而典雅的气氛。
讲解员向我们展示了圆筒型和圆片型两种八音盒,当他上好发条后,流水般的乐音瞬间在厅里流淌开来。不似在礼品店里见到的八音盒那种叮叮咚咚的声音,这种声音更为浑厚,如果说前者是山林岩洞下的滴水,那么后者则更像是草木芳华间一泓缓缓流淌的清泉,没有溪水的活泼跳荡,没有瀑布的奔腾汹涌,却有点海的浩瀚宏远,江河的潺湲不息,但又是那般清澈而明悟。
这样的声音,让你心神都为之一清,但同时,你也自可在其中沉醉,直至安眠。
一台八音盒可以演奏多至十几首曲子,还可以单曲循环播放。
据说其中的一台可以买下一座城堡,对于当时的平民们来说,不要说拥有了,恐怕见一见它的模样听一听它的声音都难。
为此,当时出现了另一种投币式的八音盒。转动八音盒的发条,投入硬币后,八音盒中就会传出美妙的乐音。这种八音盒有一人多高,圆片上根据五线谱钻出许多密密麻麻的小孔,也是因为它庞大的体积,发出的声音更为洪大。
还有一种鸟笼式的八音盒。笼中鸟雀或为真鸟所制,或为仿制,真鸟有爪,假鸟则无爪。工匠们将小鸟制成标本,做成八音盒的零部件,其中要耗时五十年之久。当上好发条后,笼中的小鸟会不停地转着身子,点着脑袋,同时口中发出啾啾的鸟鸣声,不论是动作神态还是声音极为逼真。
安徒生童话里曾写到一个国王有一只会唱歌的仿制夜莺,应该便如这种八音盒。
音乐椅子是一把人一坐下去就会发出乐音的椅子,与之配套的还有一桌二椅,但三把椅子中只有这一把能发出声音,因此它也被称为是“幸运椅”。
运茶人偶是一只长约一尺的木偶,他身着和服,手持托盘,当主人将茶杯放在托盘上,人偶会托着茶杯缓缓移动,“走”到客人跟前,客人喝完茶将被子放回托盘后,人偶会自动顺着原路返回。人偶走动的距离约在一米到两米之间。他的表情也十分丰富,当他仰起头时,呈现的是一张笑脸,而当他微微低下头,则露出一种悲伤的表情。
弓曳儿童身着武士服,手持弓箭,在他前方是一个箭靶,上好发条后人偶会自动拉弓射箭,可以连续发四次。当调好人偶与箭靶的距离和方位后,若第一次射中,则后面将次次射中。
有的人偶则是组合成一个乐队,当讲解员转动发条时,上面的人偶会做出各种搞怪的表情和动作,或是拍打着腰间的皮鼓,或是用脚打着拍子,或是手抚琴弦,鼓声、打拍子声、琴声等各种声音相混合,彼此间配合默契,欢乐而热闹的气氛似乎也感染了我们这些听众。

印象特别深的是一个弹竖琴的小丑。小丑每天晚上会对着月亮弹琴,他的手轻轻做出抚琴的动作,却没有碰到琴弦,头不停转动着,眼珠子上下左右移动,好像在看着每一位观众,同时脚下慢慢打着拍子,月亮却紧皱着眉头,不停对他吐着舌头。可见小丑的琴声实在让他受不了,偏偏小丑还不觉得,笑容十分的得意。

会画画的人偶会自动在纸上画出设计者事先设置好的图形,他们可以画出狗的轮廓、人物的肖像甚至还有小红帽的故事。更神奇的是,当画完之后,人偶的嘴里会轻轻吐出一口气,将纸上的碎屑吹走,就像一位真正的画家做的那样。
最后在展厅为我们展示了两个人偶。人偶一是一个小丑,小丑梦想着成为作家,每天下班后他连妆都来不及卸,就立刻开始勤奋地写作,手中的鹅毛笔不停挥动着。可是因为忙了一天,小丑实在太累了,写不了多久,他的头开始一点一点的,最后撑着头,陷入睡眠中,又过了一会儿,小丑从梦中醒来,见灯光暗下去了,就伸出手将烛台再度调亮,继续投入写作中去。人偶二则是一个欢快的黑人鼓手,他不停拍打着腰间的皮鼓,脚有节奏地跟着打拍子,微微仰着脸,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容灿烂。

其他的还有抱着猪的农夫、耍蛇的女郎、喂猫的少女、吸烟的猴子等等,可惜讲解员不能一一展示,只好隔着玻璃对他们的动作想象一番。
自留声机问世,八音盒渐已被淘汰,如今市面上流行的更多是儿童玩具似的小八音盒,做成漂亮的少女、天使或是木盒子形状,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大多是天空之城或是其他简单的旋律。那些格外精致的八音盒本不多见,如今愈发稀少,只有极为豪富或是有特别的收藏癖的人才会去买它们罢。
以往对八音盒只是一般喜爱,这次参观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它。我赞叹这些神奇的八音盒,更赞叹那背后妙手匠心的艺人们。他们一定是一群非常专注而又饱含热情的人,只有干净的心灵,不泯的童心,对艺术的深沉热爱,以及由这热爱而产生的专注之情,才能创造出这样鲜活而灵动的作品。
八音盒是舶来品,因此展品皆来自欧洲、日本等地。相比之下,中国与之类似的机巧之作如今能见到的似乎少之又少,至少以我有限的阅历是没有见到过的。然而观之史书,中国古代的机关术被传得神乎其技,三国时有诸葛亮的木牛流马,春秋战国时则有鲁班的云梯和墨子的木鸢,《列子》中还有“偃师献技”之说,所造的人偶能歌善舞,行动如同真人,虽是传说,也未必没有事实依据。或许是因为中国传统文化崇雍容尚大气,机关之术虽有巧思,却被视为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相关的作品也难见于后世。如今,我们只有依靠史籍中一些零星的文字来遥想当时人的巧思妙心了,这不能不说是一大遗憾。
PS:
2014年夏,初来上海不足半年,偶然间去了这家陈列馆,惊喜非常,回来后心情澎湃,写下此篇。
近期再次拜访这家展馆,昔日的惊喜却淡了不少,不知道是因为童心不再,还是展品及讲解变少的缘故。
听说中间曾经停业整修过一段,这次会画画的小人儿、打鼓的黑人鼓手……很多皆已不见,听说已送回日本,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放在中国展出。讲解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讲得很认真,不过讲解的八音盒与那时相比也少了很多,有些展品如弓曳儿童、对月弹琴的小丑……曾经有幸见到他们的动态,现在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不再有演示了。
有时候会想,如果这些人偶真有灵魂,在每个无人知晓的夜晚,他们的生活会不会比我们所看见的要丰富得多。很是怀念安徒生童话里的那些故事:花儿们在晚上高谈阔论,城市的雕塑在街道奔跑,玩具们在主人睡觉的时候打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