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抄备份3
慢
速度是出神的形式,这是技术革命送给人的礼物。跑步的人跟摩托车手相反,身上总有自己存在,总是不得不想到脚上水泡和喘气;当他跑步时,他感到自己的体重、年纪,就比任何时候都意识到自身与岁月。当人把速度性能托付给一台机器时,一切都变了:从这时候起身体已置之度外,交给了一种无形的非物质化的速度,纯粹的速度,实实在在的速度,令人出神的速度。
慢的乐趣怎么失传了呢?啊,古时候闲荡的人到哪儿去啦?民歌小调中的游手好闲的英雄,这些漫游各地磨坊、在露天过夜的流浪汉,都到哪儿去啦?他们随着乡间小道、草原、林间空地和大自然一起消失了吗?捷克有一句谚语用来比喻他们甜蜜的悠闲生活:他们凝望仁慈,上帝的窗户。凝望仁慈上帝窗户的人是不会厌倦的;他幸福。在我们的世界里,悠闲蜕化成无所事事,这则是另一码事了。 无所事事的人是失落的人,他厌倦,永远在寻找他所缺少的行动。
把自己的想法公之于众的人,实际上是以自己的真理去说服别人,去影响别人,这样就扮演了改变世界的角色。
一切公之于众的想法迟早都会反弹到提出这个想法的人身上,使他再也感觉不到当初想到它时的乐趣。
他不轻视人类,但是他绝对无意与它过分亲密接触。他身边有一批朋友,在加斯科涅咖啡馆里聚会,这一小块人类样品对他已够了。
交谈不是填满时间,相反是组织时间,操纵时间,制定必须尊重的规则。
存在包含的每个新可能性,即使是最不可能实现的,也改变着整个存在。
这种忧郁既不苦涩也不悲哀,而是透彻,还带着点迁就。
但是加斯科涅咖啡馆那伙人深信,在我们这个浅薄的世界,只有说着玩的指示才值得人去服从。
叫女人伤心是对男人最有益的芳香剂。
反抗不由我们选择的人类处境。
当事物发展太快时,谁对什么都无法把握,对一切都无把握,甚至对自己也无把握。
在慢与记忆,快与遗忘之间有个秘密联系。且说个平常不过的情境:一个人在路上走。突然,他要回想什么事,但就是记不起来。这时候他机械地放慢脚步。相反地,某人要想忘记他刚碰到的霉气事,不知不觉会加速走路的步伐,仿佛要快快躲开在时间上还离他很近的东西。
在存在主义数学中,这样的事由两个基本方程式表示:慢的程度与记忆的强度直接成正比;快的程度与遗忘的强度直接成正比。
“被选中”原是一个神学概念,含意是:出于上帝的自由的,即使不是随心所欲的意志,不需要任何功绩,经过超自然的裁决,人被选中来做某件特殊的不同凡响的事。圣徒就是怀着这种信念,毕生去忍受最严酷的苦刑。神学概念,如同滑稽模仿剧,也反映在我们的世俗生活中;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在平庸无奇的生活中受苦受难,期望脱颖而出,飞黄腾达。我们每个人都有过这种幻想(程度不同而已),认为自己命中注定会被选中,会飞黄腾达。
可能是人还在襁褓中时,无功得到了母爱的关怀,第一次有了被选中的幻想。得到多也就要求更多。后来是教育使人摆脱了这种幻想,让他明白生活中的一切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当背景响起屠杀的枪炮声,当天空飞翔死亡天使,站在舞台焦点的那个人受苦受难,那样的时事才称得上绝对崇高。
阴户一-热闹的十字路口,那是人类喧哗汇合的地方,世世代代通过的隧道;这是最公开的地方,只有傻蛋才被人说得相信它有多么秘密。惟一真正的私处,使色情电影也在这个禁忌面前低下头来的,就是屁眼,至高无上的门;至高无上,因为最神秘,最微妙。
梯形大厅,说真的,是空的,但即使是空的,那些群众,想象出来的和想象中的,潜在的和虚构的,都在那里,跟他们在一起。
她感觉到自己在自杀,正在溺毙,她今后做的一切只是一场芭蕾,一场哑剧,在这场哑剧中她的悲剧性姿势将延续她的无言的演说。
从这个方程式可以演绎出各种各样的推理,比如说这个结果:我们的时代迷上了速度魔鬼,由于这个原因,这个时代也就很容易被忘怀。我宁可把这个论断颠倒过来说:我们的时代被遗忘的欲望纠缠着;为了满足这个欲望,它迷上了速度魔鬼;它加速步伐,因为要我们明白它不再希望让大家回忆;它对自己也厌烦了,也恶心了;它要一口吹灭记忆微弱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