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儿日记20180811
今天又要外出,时间定在午饭后,那时,他会有一次午睡,时间或长或短,全由梦境质量决定。现在,早上六点四十,我揉揉眼睛往里屋瞟一眼,它将自己缠绕在床内侧,不辨方位。 昨天的倦意没有完全散尽,早饭后,我瘫在书桌前昏昏沉沉,书中的新宋体小字在不断发问,我却从内部找不到任何应答,晶状体单纯的将来自外部的东西一一遣返,维护一个封闭的内核。约八点半光景,属于清晨的躁动已经被闲置,我听到对面房间微弱的呼唤,“爸爸,爸爸……”,一句歌词怎么说:像是丢失了心爱的玩具。我快步走过去,将自己摆放在他的世界正中间,他朝我笑了一下,然后又安心的躺倒:只要世界的某一个相对重要的碎片还在,它就能撑起一切。 此后直到十一点,没有故事,时间像被挖去了一整块,以填补过往某一刻的丰盛。然后,我被大声叫醒,却没有什么能够回味。一个欢快的身影从眼前闪过,我随他来到客厅,陷入沙发的褶皱里,他依偎着我,寻求温存。 然而一个小孩儿的时空完全无法被限定,只是恍惚的一念之间,他不知从何处搜出来一本笔记本,拿起我随手丢在桌上的圆珠笔,安静下来,端庄的背影撑起我的神情。我悄悄溜到他背后,试图洞悉其中的秘密。那是一本日记,纸张泛黄,用多年前的老话说着一个男孩的故事,男孩易于成长,且迫不及待的遗忘着,现在,由他的孩子来清除最后的痕迹,以让事情的进展保持一个单一的方向,朝向仅与他有关的未来。他边“写”边“说”,笔下峰回路转对应着口中的抑扬顿挫,然而我一样也没有理解,他有自己的秘密,在默无声处支配着一日的喜怒哀乐,虽然并不自知,却因此而倍受宠爱。不多时,新鲜的墨迹像演示了一场逃亡,凌乱曲折的路径将原来的笔迹掩盖,难以辨认,他放松身体翻开另一页,愉快的和我对视,随后又是一阵忙乱。 一会儿,看他有了厌烦的迹象,将笔紧紧攥在手心,用力划着,像在疏解着陈年旧恨。我立马拿出一个硬币,抛在纸上,“爸爸给你画一个好玩的东西,好不好”。我接过笔,开始兑现他眼中的期待,沿着硬币边缘画出一个圆。那一刻,他的世界里发生了奇迹,让他兴奋的叫出声来。他让我再画一个,然后再画一个……。他也尝试着临摹,但总是游离到硬币边缘之外,走了一段曲折的路径再回返,最后的图形千奇百怪。于是,有将近半个小时,我画着单调的圆圈,将男孩的故事分割成零碎的片段,封闭在自己的隔间里孤独相望。 最终,飘来的午饭的香味把我解救了。他抬起头,冷不丁的冒出一句“我吃肉”,随即就把眼前的事情遗忘了,身体反应优先于一切思虑,一秒钟之前的事情像是发生在昨天,因久远而失去了重要性,只在合适的时候才会被重新召唤。 肉、南瓜、青椒旋即上了桌,大米饭蒸腾着平放的竹筷。他低头伏在菜盘上,哈喇子悬垂在上升的热气中,四下摇摆。在我们严厉制止之下,委屈的坐回椅子上,两只手比比划划,下达着指令。 等他终于安静了,已是下午两点,地表由沉闷转为沉寂,蝉鸣渐有颓废之意,其余的一切被禁止发声,时间在内部刻度上攀爬。我扛起背包,走出门去,守候在旅途的终点,在第一声汽笛鸣响之后,开始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