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羽衣斑斓卷之——父亲的呢子大氅

父亲不好穿。

写下这几个字，想：父亲好什么呢？喝一口小酒？吸两口旱烟？

还好，总算是有一点爱好了。

听奶奶说过，父亲小时候从来不穿新衣服。都是大伯穿过洗过后才穿。即使过年了每个人都有，他也先紧着大伯穿，然后自己才穿。

大伯和父亲俩人只差了一岁多些，但性格为人却大相径庭。如果说大伯是一只羽翼光鲜得意洋洋闲庭信步的孔雀的话，那父亲就是一只雁，从未停止飞翔。

工作之后大部分时间就是工作服，自己买衣服的时候真是少得不得了，约等于无。

但父亲还是有一件压箱底的呢子大衣的。

那是他结婚的时候买的。我见过那件衣服——很长，很挺括，藏蓝色，周周正正的样式。

父亲近一米八的个头，腰板儿到现在都很直，想象着当年，穿着这样一件大衣，得多帅。

但在我印象中却没见他穿出去过。

那件衣服据说好几个月工资那么贵。

为什么不穿呢？

我自己想出了答案：过去的时候，是舍不得穿。他常说的一句话是：“我上哪儿去穿呢？”

那时候每天上班，下班后帮着母亲侍弄二亩薄田，也没大有时间闲逛。串亲戚吧，都是乡里乡亲的，那大氅很是突兀。

等到后来大家生活都好起来，穿着多样化之后，那衣服的样式又过时了，穿起来怪怪的。

所以就成了压箱底的东西。

我还记得有一年我挺想买一件大衣的，不是贵，就是找不到自己喜欢的款。母亲忽然想起这件衣服，还拿出来比划半天，打算改一件我能穿的。但后来终因为太繁琐而作罢了。

父亲虽极少专门给自己买新衣，但等我们长大后，父亲的衣服倒是不少。一部分是弟弟，汉堡不穿的衣服。弟弟高一些，汉堡比父亲要稍矮一些，但都差距不大。且汉堡胖一点儿，买衣服都买大一号。不穿的衣服拿回去给父亲，他乐滋滋穿起来，毫不嫌弃。我想这大概是父亲小时候就养成的习惯使然。

这又和薯条儿爷爷完全不同。薯条儿爷爷的衣服，大多自己买，别人买回去，鲜少称心。我和汉堡没成家前，他父亲生日，姑姐给他买了件衬衣。以姑姐的购买力来说，真的是很尽力了。但老人还是嗤之以鼻，气得姑姐直掉泪。婆婆开过裁缝店，经营过服装店，她的眼光更挑剔，吓得我从来都没给那边老人买过衣服。多是买些吃的，或者直接给钱。

父亲从不埋怨穿别人的旧衣。所谓不穿的衣服，倒不是陈旧破烂之物。大多是买回来款式不喜，或者洗一水缩水什么的。质量都还不错的。

除了这些，父亲的新衣服也不少。我姨夫和舅舅们都在电力部门，他们单位效益好，前些年各种福利。小姨夫身材和父亲差不多，所以单位发的运动服，西装什么的，都按父亲尺码定，然后给父亲拿回来穿。二姨夫虽然没有自己的衣服给父亲，他比父亲矮。但他有时候会买件衣服让妈妈带回来给爸爸。除了衣服，父亲现在用的小音箱，过去看的播放机，甚至给自行车打气的打气筒，都是二姨夫给买的。

我偶尔会带着父亲去买衣服，他很喜欢我买的一件冲锋衣，出去玩都穿。

父亲是天生的衣服架子，任何衣服到他身上，都非常板正有型，帅气阳刚。

昨天我在妈妈家，爸爸要去枣园剪枝，我送他顺便关大门。父亲穿着一件白色跨栏背心，有好几只裤兜的蓝色水洗布短裤，估摸是弟弟的，穿着黑色耐克运动鞋，那是薯条儿的。戴着帽子，墨镜，骑着小电车，嘿，还真是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