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没有眼泪
一
C小姐快要离开上海时，遇见了他。
他们是在Tinder上认识的，那时候C小姐也并没有对他有特别的意思，她右滑的人选中有很多其实也并不是她完全中意的，只是match上的人很多都不说话，如果拿概率来算的话，假设match上的人说话的人的概率是33%，那么如果多match点人的话，说话的人数也会相应增多——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右滑了不少人。当然了，也不是毫无底线地乱滑，C小姐当初滑他还是因为，他有着常春藤的标签，有着冒险的精神，也有着自己的原创音乐频道，虽然他的封面照片并不好看但却能看出他阳光并享受生活的性格——应该勉强算是有趣的人吧，C小姐想。
二
C小姐右滑他后的第二天，他们就match上了。
他倒成为了开口说话的那33%之一：“嗨，今晚一起看电影吧。”
他发了一个小狗摇着尾巴跑过来的表情。
“嗨，我也很想看电影，但是我今晚有约了，改天如何？” C小姐并没有热切地想见他，再加上的确约了朋友要为其践行，就推迟了。
“行！”他也很爽快。
两天后C小姐给他发信息：“嗨，明晚你想一起看电影吗？”
”我想！但是我下班可能会很晚，你介意吗？”
“没关系的。那我们看下电影的排片吧。”
“好的～”
他很爱用“～”这个符号和表情包，虽然看着C小姐不用表情包便也减少了使用频率。C小姐便一直以为他是中国人。
第二天C小姐给他发消息，“嗨，你找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片子吗？你想看什么？”
他：“超人总动员吧。”
C小姐心里一沉——原以为怎么着他也会在正在上映的《阿飞正传》与《邪不压正》里选一部吧，万万没想到，居然选了《超人总动员》——不合C小姐胃口的好莱坞爆米花电影。
于是C小姐说：“好呀，不过我还没看过第一部呢。”言下之意是我们换部电影吧。
“那我们该先看第一部！”他趁机说。
“是吗？行吧。那我们什么时候在哪里见面？”
他说：“我家怎样？我看我能不能搞个放映机来。”
“好的。” C小姐回道。C小姐了解他想把她带到家里看电影的这一套，但C小姐又是一个不会拒绝的人。
下班后C小姐在办公室坐了三个小时，等他回复。她没有吃饭，因为她在等一个他们共进晚餐的机会。
后来C小姐实在太饿了，于是离开办公室朝着南京西路走去，想在这附近找家餐厅随便解决晚餐，也想着，如果在这期间他发来消息的话，那么她可以立马朝着附近的南京西路地铁站走去。
一路上的大多餐厅都关门了，最后C小姐终于找到一家港餐厅，如释重负般地坐了进去。
C小姐喝了茶，点了餐，吃了饭，看看时间，又开始看书。
最后他终于发来了消息。
到了十点，他终于发消息说，下班了。
又说，你确定周末见面不会更好吗，想spend time together
C小姐说，周末已经被订满了，并坚持要求现在见面。
于是他发来了定位，C小姐一看，是喜来登，便质疑道：“我以为我们会去你家？”
C小姐觉得，再想要一夜情，这也太直接了吧。
他回复：我住在喜来登的一间serviced appt。
C小姐“哦”了一声，便立马赶过去。
C小姐不是没有犹豫过，而是因为，她觉得她已经等了这么久，如果在等的事情没有最终发生的话，那她又是捞了一场空。既然沉没成本这么高，就算前方有可能的“危险”，她也想要让这件事发生。
赶到酒店门口等了一会儿，他便走了出来。
他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说了hello，然后抱了一下。
C小姐问，我们可以说中文吗。他回答说，我也很想，但我不会说。
C小姐诧异道："你难道不是中国人吗？"
他云淡风轻地说：“不是，我是韩国人。”他顿了顿，又问，“你呢？”
“我是中国人啊。”C小姐愣住了。因为她一直以为他是中国人，在来之前也已经将自己大脑设定为了中文模式，现在突然要说英文，C小姐有点反应不过来。就像是机器的某个零件突然掉了，整个机器的运转便乱作一团。后来的对话C小姐都不在线上，她自己也感到一丝尴尬。唯独记得他说他是做咨询的，然后C小姐告诉他她是做NGO的。他又说C小姐有英国口音。
他带着C小姐回了房间。给C小姐倒了些葡萄酒，便开始拥抱和亲吻，又轻言细语地说着话，诸如“tell me about you" "everything" "do you know you are so beautiful" "i wanna taste you" 之类的。他拥抱的时候抱得很紧，仿佛要把C小姐跟他融为一体，使得C小姐喘不过气。他真温柔啊，C小姐想。但她的身体却又没有办法那么快接受一个陌生人。再说她还没有缓过神来，再加上他经验的丰富，C小姐在他面前像个不解风情的小学生。
他问C小姐最近在读什么书，C小姐从包里掏出《论摄影》，说：“这个。” 他说，哦Susan是个很好的portrait photographer.
他又说，他住在纽约，去年九月出差到了上海，今年九月就要离开。
C小姐便说，我刚从纽约回来。
他惊讶地问道：“Really?" 他说really这个单词的时候带着一点奇怪的腔调，并且总有一种他真正非常惊异和不敢相信的感觉。他之后还分别在做爱的时候当他说“i love you” “you‘re so beautiful"时C小姐回复“love you too" "you too"的时候说过这个单词。他那一晚说话总是轻言细语的带着一些性感，但当他说really这个单词的时候，就像他突然变了一个人。
C小姐说她之前在V校，所以在纽约。他便说，啊我有不少朋友在那个学校。你认识B吗？
C小姐说，我不认识比我高几届的学生。
他们喝了一口酒。
他拿着酒杯牵着C小姐去了卧室，放下酒杯，C小姐又拿起来喝了一口，他便亲了C小姐嘴上残留的酒。
前戏到一半他突然说：“哎你还没看过我露台吧！快看！”说着跑过去拉开了窗帘。上海的夜景从落地窗透进来。
他脱下裤子的时候C小姐刚好平视着他的pennis,是大象的形状。
C小姐骑在他身上的时候听见他说，“give it all to me.”
整场做爱他都不紧不慢，既温柔，又不失霸道。比如，他会将C小姐紧紧搂入怀中，让她不得动弹，然后说：“嘘！” He's so good at this，C小姐想。他们一边做爱他一边一次又一次地问“What if i fall in love with you?" C小姐起初看着他眼睛笃定地说”You will not”，然后渐渐转成了“Come with me then.” 他一遍又一遍地说“Don't go, stay."
他从背后抱住C小姐，舔她的耳廓、耳垂，进而耳道，看着C小姐身体的起伏，看着她沉浸在他带给她的愉悦中。
他问C小姐：“Do you wanna sleep over?" C小姐爽快地回答：“Yes!" 心想，“难道我还回家吗，真是干完事就拍拍屁股走人啊。” 后来C小姐的朋友提醒，睡觉是一件很私密的事，而发生性关系则不一定。
他又说："That's good, so we can fuck all night." C小姐看着他，认真地说：“We don't fuck, we make love."
他们躺在床尾静静地看着彼此。他问C小姐：“What would you like to be when you grow up?"
”A dog walker, or a zoocologist."
"That's good." 他说。他们像两个眼里充满光的小孩子。
他又问：“What's the cutest word you can think of?"
"It's a french word, cacahuète." C小姐答道。
“Cacahuete? 西班牙语呀”
“No no，法语也有这个词啦。”
他睡了过去，有节奏地打着呼噜，C小姐却怎么也睡不着。每一个跟男人共度的夜晚，都注定是失眠夜。电视还在放着，屏幕光打在他的脸上，C小姐便看着他。高挺的鼻梁。“真喜欢他的鼻梁啊。”C小姐想，“没想到他还挺好看的。”
天微微亮了。C小姐又转过头看他，“在我面前的人，到底什么时候会离开呢”。
后来他迷迷糊糊地搂过C小姐，他们又紧抱了很久。C小姐想再次跟他做爱却被他紧紧抱住不得动弹，直到闹钟响起。他起身后C小姐也立马起来追他，他们便光着身子在满房间跑。
他笑着，C小姐嘟着嘴。她最后放弃了。
他冲了淋浴，放音乐的时候C小姐在客厅坐着看书等他，心想：音乐品味还不错呢！
然后他配好衣服，背上书包挂上耳机，他们便出了门，在等电梯的时候牵了手。
在电梯上，他亲了C小姐一下说，“you sexy bunny."
“Why am I bunny."C小姐撒娇地说。
"You know why."
到了楼下，uber来了，他又吻了C小姐一下，说：”到了给我发消息。”
C小姐摇摇晃晃地走在路上，地铁上，觉得自己的生活发生了某种变化，而这种变化除了她外没有人知道，她在去上班的路上经过了几百人，没有人知道她在经历着什么。
到了办公室，C小姐发信息给他：“我到了，你呢？“ 他隔了两分钟回复说，“到了！” 然后又说，"I miss you." 他在这句话后面加了句号。C小姐小心翼翼地回复他“miss you too." 特意也加了句号。
三
因为他，C小姐又开始觉得纽约是一个迷人的地方了。
而他却再也没回过消息。
他像走过很多人那样，走过了C小姐。
而上海真大啊，C小姐看着他走过外滩、淮海中路、美琪大剧院，C小姐也一次次经过这些地方，但再也没有碰见他。
C小姐看着他朋友圈里偶尔一张有他的照片，或许只是十分之一的侧颜，心里就又激起涟漪，一层一层荡过来。他也不屏蔽C小姐，C小姐也时不时给他点个赞。他的每一张照片都充满了饱满的情感，而又能看出他是个局外人。情感这么丰富细腻的人，对美有追求、对生活有热爱的人，怎么会玩弄感情呢。C小姐暗想。
而另一边，Tinder又发来提示：“You've got a new match!” 不一会儿又发来邮件："You're about to meet someone ne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