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都景德镇
以前在听到景德镇的瓷器叫china时,并不知道这个词是从何而来,既然缘于景德镇是瓷器之都,那这个音译的英语单词就说不通,后来我去到了景德镇,参观了新建的博物馆,发现一句介绍景德镇瓷器起源的话:“景德镇瓷业兴起于昌南”,这时才恍然大悟,china一词其实是对于昌南这一地区的叫法。
景德镇并不大,但是瓷器交易市场却有好几处,正值七月热天,一日当中把几个市场都转下来,走得腿酸脚疼,衣服湿透了好几次。逛市场的乐趣在于,从百千器物中寻找自己喜欢感兴趣的那件,与老板讨价还价的斡旋,因为是批发市场,选择瓷器更多的还是以实用型为主,花点心思去搜寻,还是可以淘到几件中意的物件的。 对瓷器的喜欢,还是缘于一次去安庆的出差,经朋友介绍,认识了当地一位做古玩生意的老板,店铺不大,最吸引眼球的,是进门处设计了一个石槽的流水景观,看上去有些年头。交谈之际,看中了店里的一个茶杯,红釉钵形收口主人杯,柴窑烧制,甚是喜欢,便收入囊中,从此便对茶具收集一发而不可收拾。

今天瓷器的生产利益于气窑电窑技术的应用,因为温度可控,成品率高,所以价格更便宜,柴窑选用松木烧火,在火候上更难把控,炼制一窑成品概率较高的瓷器,需要有经验的老把桩师傅坐阵才行,因其成品率太低,所以很多窑厂更愿意采用气窑电窑,如今景德镇现有柴窑仅十存有一二,不禁令人扼腕叹息。 起个早,赶往盼望已久的古窑厂遗址,拾阶而上,小道两旁堆放着一垛垛劈好的松木,前行几百米至遗址入口,窑神童宾的雕像进入视野,相传童宾因赶制官府定做的特殊瓷器,几经烧制不得,为工匠免受责罚,立誓此次烧窑必成,以身投入窑火,后打开窑炉,窑内瓷器终烧制成功,后人便尊奉其为窑神。


遗址内分成几个窑炉区域,窑炉的造型不同,名称起得也各异,龙窑依托于山坡一体上下气势非凡,馒头窑更像草原蒙古包,窑炉不一样,所烧制的瓷器大小也不相同。经过一庭院时,突然发现一壁虎形状的小动物急窜而过,尾巴部分如同火烧铁器形成的荧光蓝色,非常诧异,询问馆内的工作人员才知道,这是当地的四脚蛇,那只叫蓝尾石龙子。千百年来它们的尾巴是不是也经过炉火的烧练,才有了这般色彩,这些小动物见证着千百年前的窑火烧起又灭,万千件瓷器出窑入箱。当年的窑火是否每晚都烧亮着整个夜空,把桩师傅是否守护在炉旁紧张得彻夜难眠,当窑火不再,这里沦为参观旅游场所,它们依然穿行于石缝草丛,游走在窑外炉边,冷眼旁观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吵不闹,亦不牢骚抱怨,只是静静地迎来送往,抑或觉得还是现在的夜晚,星星更多更亮一些。

最喜欢的,还是手工作坊,坊内有不同工序的师傅展示瓷器的制作过程,柴窑烧瓷七十二道工序,从开采瓷土到瓷器出窑包装入箱,各个工序的工匠各司其职,协同流水作业,只是遥想一下当时场景,便已觉得队伍浩荡。在这里可以亲身体验一把器形的制作,这样的机会可不容错过,和师傅打声招呼,便坐在师傅旁边让其教我手工拉坯的作法。
师傅坐在一个一米见方的圆形操作转盘边,拿起一长条木棍,顶着转盘快速绕了几圈让转盘转速更快一些,然后将双手在旁边的水盆内沾湿,轻握着转盘中央的泥坯,双手大拇指缓缓下按,泥坯上便转出一个小洞,又把手沾湿,然后一手贴住外沿一手按着内壁将泥坯缓缓向外扯开,便形成了一个碗的造型,再沾湿双手,把泥胎壁拉扯得更大更薄,最后用海绵将碗内的水分吸干,用手指掐着碗底部的一块泥坯,将做好的碗分离下来,这样一只碗就拉好了。整个过程师傅仅仅用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当我新手尝试时,发现看似简单的操作,其实有很多的技巧在里面,不仅掌握好手指的力道还要体会手指肚按压的角度和手掌的干湿情况,感觉手上变得开始有些干燥与泥坯摩擦变大时就要赶紧把手沾湿,这就是为什么师傅旁边还要放一个水盆的原因。师傅说真正掌握拉坯的技巧,也要花个三五年才能出师。

师傅歉意地跟我说,哎呀,没有同伴就没人帮你拍个视频了,我笑笑说这个不必,都已经记在心里。平时不是很喜欢拍摄,很少会遇到什么事情就掏出手机来拍一拍,相反的,我认为用心关注当下在做的事,细细欣赏此时的物,一切尽收于眼底,一切皆记于心,更能留住风景。

亲自动手体验历代匠人传承下来的手艺,感受智慧和经验的劳作,身体力行器具的运转,这对于不是行业从事者的我们来说,也是一种继承。一件瓷器,里面也蕴含着五行原理:泥土融水成坯,金属刀具雕刻成形,松木作柴,烈火烧制。当手握一个小小茶杯,接触着杯身温暖,品尝着茶汤清香,欣赏着的是金木水火土相辅相成的恰到好处,看到的是工匠技艺的承载,摩挲着的是器物的细腻和糙涩,感触着的是生活的不易与磕绊。 一盏茶,喝的是原味儿,人生,品的亦是原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