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小食·酱豆
酱豆是上不了台面待客的,一般是早上或晚上,家里没菜了,为了省事,妈妈就说:馇点酱豆吧。
村里每家做的酱豆味道都不一样,有晒干的豆豉,也有下酱料捂的酱豆。我们统称为“酱豆”了。
记忆里是到了伏天里,妈妈就会在炉子上支口大锅,锅里咕嘟咕嘟煮着五香咸黄豆。趁煮豆的空档,妈妈去屋后割一捆黄蒿回来。
黄豆煮好了,我和堂弟总要舀出来一点当零嘴吃。
锅里的黄豆放凉了,沥干了水,被倒进簸箕里,撒上干面粉,随着妈妈不断地筛动,每一粒豆子都均匀地裹上了面粉。
青砖地上早已铺好了干净的纸张,变成了“白豆”的黄豆们被整整齐齐摊在了纸上,上面盖上了干净的黄蒿棵子,闻起来味道苦苦的。
等个三两天,发酵中的黄豆开始发热,妈妈经常会走过去来回翻动,把黏在一起的一粒粒掰开,好让它们散热。
这时候的黄豆已经由白色变为了毛绒绒的黄绿色,那是“菌”。
伏里天的太阳热辣辣,在阴凉处发酵好的豆子又转到房顶上暴晒。晒好得干豆子可以直接收在罐子里密封保存,也可以加料做酱豆。
妈妈们开始发挥自己的手艺,有加西瓜瓤下酱的,也有加白酒或者葡萄酒下酱的……
我们家有个赭红色的粗陶盆,专门用来盛酱豆。在晒酱豆那些天里,每天清晨妈妈都会打开盖陶盆的纱布,用筷子来回搅拌几下,避免温度过高酱味发酸。大约晒了一个月,酱豆就了晒成了。
赭红色的盆子里盛着深棕色的酱,看起来诱人极了,每当我看到“浓油赤酱”这四个字就会想起我家的那盆酱豆,忍不住口水连连。
不过晒好的酱豆还不能直接吃,得进行二次加工——馇酱豆。
每次蒸的白馒头快要掀锅时,妈妈就会在后灶的小锅里倒上油,把干辣椒,八角和葱花爆出香味,迅速地倒进锅里几勺酱豆不停地搅拌着。
酱豆的香气扑面而来,我着急要蘸点尝尝,妈妈总会很有耐心地往锅里加上半碗水再告诫我:酱豆要馇好了才能吃!别着急,快了……
锅里的酱越熬越稠,丝丝发亮,香气愈发地浓厚了。起锅前撒上一把青红辣椒碎,盛到白瓷碗里,再浇上两调羹小磨油,咸香诱人,挑上一筷头夹进暄软的馒头里,那滋味别提多美了!
幼时家贫,酱豆是一年四季常伴的下饭菜。稀饭煮好了,无滋无味难以下咽。妈妈就会在我的碗里撒上一圈酱豆花,雪白的稀饭衬着赤褐的酱豆,总是引得我食欲大动,捧着碗转圈喝着去追逐那美味的酱豆。
小伙们晌间饿了,跑回各家的灶屋,掰一块馒头,夹上些酱豆,聚在一起互相品尝。我总觉得我妈做的酱豆是最好吃的,大概小伙伴们也认为他们的妈妈做酱豆最好吃。
现在大鱼大肉吃腻了,再吃上一碟馍蘸酱,舌尖上熟悉的味道,依然鲜美无可比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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