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闻录（四）

昨天小假，去同事家里喝茶。他住在阁楼上，天气阴沉，室内光线昏暗，我们开灯围坐茶桌，从中午一直闲聊到下午四点。临走前他借我两本书，其中一本名《懒慢抄》，内录奇闻逸事，类《世说新语》。

回家路上，天微雨，柳色却为之一新，显得这钢铁城市别有柔情。

地铁上翻几页书，忽记起少年时所闻乡野奇谈，又思如今年长，竟无人再讲此类故事，颇有感，遂记之。

——此文缘由

夜车

庆阳宁县李旺忠，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新婚，外地独归，欲夜往岳父家宿。夜色深，月色朦胧，不慎提前下车一里，拟趁月而往，行不几步，遥见一黑影，自马路旁一户人家后院飘出，幽幽往北而去。旺忠异，以此事告岳父，岳父推其眼花。不几日，路边人家主妇以车祸死。

灯下鬼童

大学时，我下铺兄弟姓吴，甘肃白银人，其外祖父为阴阳先生。彼尝言，其外祖生前每失眠，便点起煤油灯，坐炕头抽旱烟。某夜，外祖忽对外祖母笑言，等下有小鬼童三只，红肚兜，光屁股，跳跃嬉戏。外祖母初闻惊，继而恐，使外祖逐之。外祖笑言，无妨，彼必不害我等，何足惧。

索卧

丙戌年正月十八夜，我祖母病逝。明日，父以电话通告诸亲。告至我三姨奶家，表姑接电话。父尚未言，表姑颤声问我父，莫不是我祖母逝。父大惊，问何以知。表姑言，伊昨夜打完麻将已晚，便开电热毯，和衣而卧。朦胧间，见我祖母推门颤栗而入，扯被，言步行数十里，天寒体冻，索卧，又嫌表姑未烧炕，电热毯不热。表姑惊醒，遂有感，今见我父来电，便知。

重生

我年幼时，曾闻听宁县新宁镇杨胡同村上世纪九十年代一异闻。某老叟死两日，面色红润，尸体不僵，但呼吸心跳俱无，第三日子孙欲以当地习俗葬之，盛敛前，老叟忽自棺中坐起，自言坐于麦草垛下晒太阳两日余，好不舒服。后数年，复死去。

诈尸

观影忽记起家族一异闻。我祖父行十，其三兄过继于宁县米桥乡一王姓人家，年长成家后，认祖归宗，两处相互走动。三祖母离世后，停尸棺板之上，会天大雨，电闪雷鸣，夜诈尸，僵直坐起，众人慌乱，以木板压尸，绳缚之，连夜抬至墓地，焚而葬之。

朽棺

公元两千年左右，宁县焦村镇高尉村有人挖土，挖出一具腐朽棺木，不知年月，内中尸骨俱化为土，此人将朽棺就势扔进沟湾。后天雨时，每有人经过沟湾，辄闻有鬼幽咽而哭。数年后，高尉村修路，填沟湾，朽棺亦埋于地下，哭声乃止。

窑鬼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庆阳宁县杨贺村有吕姓人家，打窑洞时，有人骨出，与废土共弃沟壑。九十年代初，吕家为长子娶妻，洞房夜，新妇胡言乱语，多有前辈丑事，屡禁不止。吕家慌乱，请当地阴阳先生来，先生言，此为当初吕家打窑洞时所弃遗骨之魂附身，需安顿之。于是做法，许明日拾骨迁坟，重新安葬，新妇乃止。明日，诸事歇，问新妇昨夜事，俱无所知。

丑神

合水县段家集乡人丑建龙，有一堂兄，其兄家贫，住窑洞。某夜，有三团火，从山墙小窗飘然入室，耀耀如月，遍亮窑洞，俄尔渐暗，不复现。明日，建龙兄摇身一变，如得神传，能为人占卜，可断人吉凶，画符驱邪无所不能，点坟念经无所不精。众人由是敬之，尊为丑神。

哑巴

合水县段家集乡有一老叟，传幼时于大树下一觉睡醒后，口不能言，遂成哑巴。失语后，哑巴忽生异能，白识字，即向未读书且目不识丁，忽然识字且能刻制印章，人皆以为神迹，一时震惊乡里。后，哑巴以治印刻章为生。

屋龙

偶得山东女同事一异闻。其外祖父母得单位分房前，租住老乡家。老乡家有三间房屋，其外祖父母新婚后，住其中一间，室内有一床一桌一脸盆架，脸盆架上置大红新脸盆。某日，其外祖母自外归，取脸盆时，觉手感有异，低头，见一赤红色长蛇吐芯盘于盆上，惊而弃盆，奔告老乡。不一时，众人归，蛇已去，三间房顶俱无。后有博闻者言，此非蛇，乃屋龙也，被触而怒，自房顶飞出，负之而去。

旋风勾魂

庆阳有俗，以旋风为鬼魅，遇之则唾，或以左脚鞋逐而捶之，否，则魂为其所勾。宁县新宁镇有一村妇，姓郑，先夫死，改嫁二夫。某暮春正午，郑妇自外归，一硕大旋风凭空而起，围而旋之，避躲不及。不几日，郑妇下地锄草，晕倒垄下，面扑黄土，后送至医院，肺中皆土，亡。

婆婆

庆阳西峰肖金镇三不同村，有一村妇，某年秋，月夜下坐院中剥玉米，使幼女寐于屋中。是夜亥时，此妇抬头，忽见婆婆之鬼魂于窗前向内张望，惊而奔往屋内，经玉米架时，玉米架忽塌，埋此妇腿，及救出，小腿已断。

鬼夜歌

宁县二中，处南山之麓。传先秦时，有义渠戎国，都庙咀梁，邻南山，尝以山为陵。此俗延续两千余年，近代，南山已五步一坟十步一墓，故常有异事。我高二时，有好友李海英，年十七，夜如厕，方蹲，闻有轻微哼歌声，顾两侧，皆无人，遂起视楼道，亦无人，返而复蹲，歌声又起。李海英大惧，狼狈逃回宿舍，次日以此事告我等。我等俱知伊曾拎两罐啤酒夜上南山之壮举，今被鬼夜歌所惊，不由骇然。

阴兵过境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陕甘交界处子午岭山下，有一山村名兰家庄。兰家庄有邵姓人家，居一小河北，有段时间，夜闻河中呼啸如涛，杂嘶嚎声，鸡鸣方歇，又窑洞内墙壁，夜显乌蛇影，扑之则无，反复出现。有耄耋长者言，此为阴兵过境，冲撞家园，后将有大祸。邵家人惧，搬之别处。月余，窑塌屋毁。

摘自：《野闻录》 — 郑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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