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是一条我无法系起的鞋带
如果我深爱一个人,而她又能真正为我带来快乐,那么这件事情出现的概率,是我等待不起的。
忽闻婚讯
王嘉嘉要结婚了,在一艘游艇上。
对,你没猜错。王嘉嘉是我的前女友。我有没有被邀请?我当然被邀请了。我们大前天晚上通的电话:
“恭喜你结婚的事情,嘉嘉。”
“噢!我也有好消息要告诉你!昨天晚上我吃下了一整只烤鸭!”
“就我一个人呀!搭配着葱花饼,还有……还有一点荔枝。哇!那味道,美极了!”
“你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送你结婚礼物呢?我又不是圣诞老人。”
以上便是我的全部回应。你们可能已经看出来我并不想去参加婚礼,并且因为知晓这其中的残忍,也很能理解我的决定。
但其实我是很想要去坐坐游艇的。我还从来没坐过游艇呢!但不行,我太穷了,我付不起份子钱。我甚至付不起路费。
这件事情对我造成的打击,是我自己所不承认的。你们只能从我的客观行为上来解读出来——第二天我便向领导请病假了。
“什么,你生病了?我不信,你现在就对着电话呕吐两声,我听着呢!”
“呕……呕……”
“行了,行了,信你了。不过这次你是无薪病假!”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病还是假病,但我已经在家躺了三天了。
溜冰
天乐是我的好朋友,他知道我的事情。他今天中午特地到我家来看望我。他来的时候,我正躺在床上听中岛美嘉的《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午饭吃了吗?”
我摇摇头。他丢给我一包炸鸡。
“早饭呢?”
我又摇摇头。他丢给了我一包薯片。
天乐关掉了我的小音箱。
“你怎么……”他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一下,“也开始听日语歌曲了?”
“APP推荐的,我就随便听一下。”
天乐又拉开我的窗帘,让阳光透了进来。我觉得有些晃眼。他拉个椅子坐到我跟前,建议我跟他去溜冰场滑冰,活动活动。
“平时你就天天躺着,现在请假你又天天躺着。你得拿出一副有生活,有梦想的样子,这样你才能找到新女友,才好重新开始。”
但我不以为意:“你觉得我真的会想要穿着那种大号的鞋子,到处转圈子吗?不可能,那种鞋子是我前女友穿的。她的脚大,我的脚小。再说,我也不想要摔得鼻青脸肿。你还不如带我去海滩呢?替我付路费就行了。我现在特别想坐游艇。但不能是王嘉嘉的那艘游艇。那样的话我就要多付个份子钱了!”
我最终还是跟着天乐来到了溜冰场。
我手上还戴了个玛瑙戒指。戒指是在二元店买的。我没太在意,撞坏就撞坏呗。
其实我并不太喜欢溜冰场。溜冰场就是个大房子,里面还整天放着《小苹果》。
滑着滑着天乐就不见了。现在,我一边听着《小苹果》,一边在栏杆旁系我的鞋带。这已经是它第五次松开了。“因为鞋带松开了,不擅长重新系起。与人的牵绊亦是如此。”说真的,我觉得我就是个绝望的苹果。
沉思
我忽然想起了表姐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我前天加的她的微信,但一直没说话。晚上她先跟我说话了,但我假装睡觉,也没回复。当时不过是晚上9点多,我精神刚刚开始活跃起来的时间。
昨天我敷衍地回了几句,也就没有再聊什么了。我有一点点的良心不安。
你可能又已经猜到,对方生得并不太美貌。但我其实也没有太抵触——我爸妈到处跟亲戚宣扬我的一无是处,在这种情况下,表姐还能给我介绍对象,我已经很感激了。
我的确有些愧疚。我本身对丑没有偏见。但这里有一个面子问题:
六个月前王嘉嘉甩了我。当时我非常的气愤。我找她说过许多话,不过这些话概括起来其实非常简单:日落西山你不陪,东山再起你是谁。
她订婚那会儿,我还曾向我们的共同好友问起了她的近况。谁知这件事情被她知道了。她竟然武断地以为我仍然在乎她,并因而向自己圈子里的人炫耀了整整一个月。她的得意可想而知。这次如果再让她知道我找了个比她丑的女朋友,真不知道她又会是怎样的洋洋自得。
我这个人小心眼,见不得别人开心。
其实结婚没什么了不起。你几乎可以和任何东西结婚。比方说,我就可以和炸鸡翅结婚。并且我还会过得比她更幸福。
金钱并不能带来幸福。穷人的生活也没有人们想象得那么不堪。我们生活的支撑理应是爱情,是灵魂的共鸣,是家庭的欣喜。这些无论是多少金钱都买不来的!多少也不行!
可其实这番话我自己也是不信的。这不,我身体里的另一个我站出来反对了:
“多么滑稽的观点,把贫穷当作春药。”
连我自己都跑出来背叛了我。所以说,我并不总是喜欢我自己,我也会气恼我自己。但不管怎样,我都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我陪自己聊天,陪自己溜达,陪自己看剧,并且,我永远不会拒绝我自己……
这时一个人撞在了我身上。
动人故事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是个姑娘,身上很香。
接着,我就注意到了白花花的大腿。身材好棒!我这也不能白被撞,一会儿起身的时候,我要顺势吃点豆腐。
我们半拥抱半搀扶着站了起来。女孩真的很漂亮。她扎了个马尾辫,额头两侧角各散落一缕发丝,脸上的妆容也非常精致。
然后就是,我的玛瑙戒指的确被撞断了。
关于这个戒指是有一段故事的。两个月前我在两元店买了这个戒指后,逢人便讲述说,戒指是街上的一位漂亮女孩送我的。她深深地爱上了我,但我却冷冷淡淡地拒绝了她。
这个故事重复说了许多遍后,连我自己也真的相信了起来。如今看到在地上断成两半的戒指,我莫名有些感伤。
女孩连连向我道歉。我捡起地上的戒指时有些出神,女孩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我会赔你戒指的。这个是对你很重要吗?”
我终于清醒了。手上的不过是我在两元店买的一个破戒指。而眼前可有个会发光的美女站着呢!
天乐“有生活,有梦想”的谆谆教导也随即闪过我的脑海。我灵机一动,决定为这个戒指赋予一个新的故事。
我和女孩一起坐到了护栏后面的椅子上。女孩为我的鞋带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戒指是女友去世前送我的。它没有多贵重,却寄托了她的情意和我的相思。”我一边说话,一边摩挲着戒指。
女孩询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六个月前,她跟朋友去登山了。她很爱冒险,就跑去了一些比较危险的区域。有那么几天,我一直打不通她的电话。后来,我终于见到了她,但我们却已经是阴阳两隔。我站在她的墓碑前哀悼,我还到她家里拜见她的父母。我坐在她的房间中,想象着她曾经在这里走动的样子。我浏览着她的高中纪念册,恍惚间,我觉得我正在经历着她的过去。纪念册上有她中学搬家前的地址;那个地址如今早已经变成了高速公路。但我还是鬼使神差地记下了那个地址,并向那个地址寄了许多信。在我看来,那些信是寄往天国的。”
女孩眼泛泪光地望着我:“你真痴情。你的故事也很迷人,就跟电影里的似的。”
“你知道吗,我到现在都痛恨我自己。我宁愿自己不要那么有事业心,工作不要那么忙。那样我就可以陪她去登山。也许她也就不会发生意外了。”
我似乎是完全沉浸在了对虚构的往事的悔恨之中。故事虽然是假的,但这种悔恨感我却是非常熟悉的。我每天都要对往事追悔一到两次,而且不重样。
女孩的右手轻拍着我的肩膀。我感觉到了温暖。这温暖是她给予的。我希望以后的每一天都能有这样的温暖。倘若有谁能救赎我,那这个人就一定是她了。
如果可以交到她这个女朋友,我是愿意收心养性,积极阳光,好好过日子的。我暗自下着决心。
“戒指断了便断了吧。就算我可以将它复归原样,我也无法回到过去了。也许这是天意。你的使命就是帮助我放下她。”我轻轻地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我虽然还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孩的姓名,但我的深深地感觉到,我和她之间产生了灵魂的共鸣。
我试探性地邀请她一起吃晚饭。她说可能不行,她还有个朋友和她在一起。不过晚上我也许可以和她们一起去看电影。我从她温柔的眼神中,看到了我梦想已久的人生。我犹豫着要不要握住她的手。
这时天乐兴冲冲地出现了。
再遇旧人
“你猜猜我给你带来了谁?你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王嘉嘉!你怎么在这里?”这是我问出的问题。
王嘉嘉看看我,又看看我身边的女孩。“怎么,你们认识的吗?”这是王嘉嘉问出的问题。
“咦,你们认识的吗?”这是我身边的女孩问出的问题。
天乐这才注意到我身旁还有位女孩,并且猜测出我和女孩之间有新生的爱情在萌芽。我想他是想要帮我解围的。他解答了女孩的问题,“嗯,他们之前是男女朋友!不过你不用担心,那大概都是六个月前的事情了。对吧,阿达?”
女孩面向王嘉嘉。“嘉嘉,那你不应该已经死了吗?”说完这番话。女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阿达……你就是嘉嘉以前的男朋友?那个分手了还纠缠不休,烂泥扶不上墙,只会怨天尤人的loser达?”
于是,我的脸上多了个巴掌印。
我惊讶于自己名字前如此繁杂的定语,并最终落寞地带着这个巴掌印回家了。我躺在床上,吃着炸鸡,看着烂剧,并暗下决心:就这样挺好,我不需要有生活。
我需要说明的两个事实。
事实之一:王嘉嘉七夕才会举办婚礼,当时我早早便挂断了电话,根本就不清楚她什么时候结婚——当然,这是合乎逻辑的,你不可能明天就结婚了,今天才通知。天乐是我们的共同好友之一,他看我在家郁郁寡欢,就想着安排我和王嘉嘉见上一面,帮助我重新振作起来。
事实之二:抱怨人生是我的爱好之一,但我真的没有对王嘉嘉纠缠不休。我已经被对往事的悔恨所纠缠了,怎么可能还有时间去纠缠别人?!不过,想必我的名字前又会多一些定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