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浮
我六岁那年,小姨去世。
那个时候在上学前班,那天中午小姨在家,妈妈和她说哪哪的北京烤鸭很不错,改天去吃,小姨还应下了。下午人不行了往医院送,那个时刻我在学校,后来听妈妈回忆说,小姨在她怀里没了气,她抱不住,人往下掉,小舅舅当时叫医生去了。
我想象不出我妈当时的无助。
下午舅舅来接我放学,眼睛特红,告诉我小姨走了。我真实的感受是,我应该很难过的,但很久才流几滴眼泪。人到了殡仪馆才真的哭起来。
后来想想,小姨在我印象里就一直在生病在喝药,偶尔听到大人说话言语里也在担心是不是撑不过去了,所以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往生,从此每年初一清明,都有了一个需要拜祭的小小坟冢。过去了22年,但还是不能让外婆妈妈提起,否则一定是泪湿满襟。
小姨因病走的,住院的时候,她说,我把该生的病都生了,以后小满小鱼就不会生病了。
小满是我表哥,小鱼是我。长我一岁的他出生没多久就到我外婆家来,后来家里多了我,外婆辛苦把我俩带大。约莫到了三四岁,我俩分开,后来寒暑假才见面,再后来变化多了远不如小时候的亲善。
后来经历了家里老人离世,多是喜寿,但家里慢慢从四世同堂变成了三代人。
18岁之前都特别简单顺遂,然后是18岁那年寒假,睡梦里迷糊接了个电话,说我爸进了重症监护室,一下子醒了,匆匆往医院赶。
到了之后我妈哭的不行,姑奶奶那些也哭,高血压外加心脏问题,晚送会医院可能就会来不及。我当时一点没哭,甚至没觉得有事,就是觉得我爸不会有什么的,特别信。然后过了几天,我妈陪着爸爸去做CT检查,医生过来只找到了家属我一个,然后本着一种“就你了”的样子叫我去办公室签病危通知书。
病危通知书给之前会说一大通最坏的结果,确认是否已之情后,我签完了那份通知书。当时的心情,在后来接触过基督教徒后,有了一个最贴切的描述,特别平安。
我完全没有信仰,或者我可能什么都信,当时觉得那些描述只觉得和我爸都没有关系。每天把别人探病拿来的水果食品分一分,喜欢的给外婆家,不喜欢的东西和不喜欢的人送的东西,那就分给奶奶家已及“奶奶家”系的亲戚,十年过去,记得特清楚的是爸爸一整个住院期间,奶奶唯一一次送来的一小碗肥肉和每次开心领着水果牛奶回家的背影。
那年年三十我爸还需要在医院输液,那天医院病房里就我们一家三口,但是三个人应该都挺幸福。
再往后大概隔了有四年,大学的时候,我自己在外租房,捡了一只小奶猫,眼睛都没太睁开。养它就跟当次妈一样,每个大课间我都坐公交赶回去拿针管喂奶,再赶回学校接着上课。小家伙晚上就睡在我头旁边,一挨着,不一会儿就能听到呼呼声。
从春天养到盛夏,它在家被桌板倒下来砸了腿,送宠物医院在手术台上没了。能听到脑子里轰的一声,桌板是为了怕他跳进衣橱所以挡起来的,这件事我谁都没说过。我害死了我的第一只猫,这话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再过了两年吧,小姨走之前说把我们该生的病都生了,但是我一起长大的表哥,检查出是携带者。
我爸妈应该是害怕这个疾病这个词汇的,平日也不太懂,也觉得离自己的生活很远。
但一下子就来了。
自小觉得我俩个性相反,我男孩子气些,小时候一起扮新白娘子,从来他都是白素贞,我坚决不要当法海,其他角色都能来,小青最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在千里之外,我妈已经几晚上睡不着觉,我拿着手机忽然一下子就想起了快二十年前的夏天。
事情要瞒着外公外婆,所以周末小满还是时常来家里玩,假期回家时我也就自然加入这种生活。中间也跌宕波澜过,一次生病住院,小满整个人瘦到脱相。妈妈给我形容,他的胳膊瘦到只剩骨头,不小心放下了就在那轻飘飘的晃,说着说着我妈开始哭,总怕人就这么没了。
有次回家我也去了医院探病,一直都装作不知情。聊不了多会,舅妈和他一直催我走,我没走,我真的没有怕。
长出一口气后发现几年过去,日子徐徐向前,也总算是过过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想起这些片段,我觉得自己很幸运,一直都只是旁观者,没有遭受最难的那一部分。
小姨在妈妈怀里轻了一轻,爸爸在重症监护室里时家里还有叔伯舅公闹矛盾找上我妈让评评理,小猫没了是我的那个他顶着正午太阳拿着把没有木柄的铁铲把猫埋在了花园里,小满的病我能做的只是不在意而已。
我只是看着这些,心里似乎有什么变得很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