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野草一样生长
我是大概十九岁时读到李娟的。
一字一句地看《走夜路请放声歌唱》,读《摩托车穿过春天的荒野》。多有画面感的标题,好像是我昨天刚刚做过的事情一样。
爸爸搂着我六岁小小的肩膀走夜路,路很黑,只有一束细细的手电光,照在碎石头和野草零星的小路上。不记得彼时是从哪一个人家的宴席上离开往家走了,肚子还是圆圆的,躲在小棉袄里。身体温热,但夜风凉飕飕的,把勇敢的心脏也吹凉了。
“爸爸,我怕。”
“怕鬼吗?你千万不要回头看哪,哈哈哈哈。”
爸爸总是捉弄我,实在没有安全感,但放眼四周,也没有其他庇佑了。我越走越紧挨他,连呼吸都变成紧绷绷的。
大人为什么从来不怕鬼呢。
“狗儿。”爸爸喊我,“唱个歌,走夜路时唱歌就不怕了。”
我没有搭摩托车穿过春天荒野,阿勒泰的春天是黄沙。我的春天,总是充满了露珠、草籽花、初生的小鸭子伸展毛茸茸的小翅膀在池塘里游泳,还有逐渐盎然的枝头绿意。
端午假期,我搬来小板凳坐在奶奶忙碌的院子里。绿色简直要把我吞没了。
李娟写她的外婆,打破了柜子上的糖罐子,悄悄收拾干净,等到被人发现,才吐吐舌头坦白“罪行”。真是个鬼马的老太太。
……
读着读着,我才意识到,原来故乡可以这样用。
没错,用。
十九岁时我是个功利的小孩。希望我所有的东西都要「有用」、「有意义」。
那时刚刚如愿远离家乡,沉浸在陌生和自由空气带来的兴奋里,还没来得及回味它。
也是读完《我的阿勒泰》之后,我才开始有乡愁的。
乡愁不是幼时,临上学前贪恋家里的一日三餐或火炉,泪水涟涟不肯走。
而是抽象幻化成了一片山,一条河,一片头挨头挤在码头的乌篷船,一帮神采飞扬奔跑在野外的大黄狗。
我在某个晚上窝在宿舍里一口气写下两篇关于家乡的文章《小镇》和《渡船》。
后来也是因为这两篇文章,拿到了梦寐以求的报社实习的机会。
晚报的杜老师说,我在湘西长大,看到你的文章很喜欢。
是沅江的水把我送到了我的理想之地。
小小的我总是期待远离,长大后,才知道生长过我的水域才是我生命能量的来源。
我也变成了一棵野草的模样。
至于什么是有意义呢。我再也不去寻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