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记忆:破鞋,那个曾经流行的污辱性词的人生悲欢
文革开始不久,大大小小的走资派就成了造反派揪斗的对象,最高潮时,是将县城里所有的走资派,全部集中在县政府门口,各自带着由所属单位造反派制作的形式各异的高帽子,由县里最高的走资派——县委书记和县长带领着游街示众。高帽子五花八门,有鱼篓子做的,有日本鬼子的铁帽子改制的,有古代乌纱帽、有拔火筒做的、有铁皮加上铁锁链焊制的,有草席子卷制的……但给我印象最深的,也是最令围观的群众呼喊打倒声最多的,是一个白白的、胖胖的、高高的走资派,他的高帽子,是个纸糊的披着波浪卷发的美女,高帽子前面写着“大流氓”,胸前还挂着两只破布鞋。后来慢慢才知道,“破鞋”,指的是“乱搞男女关系”的女性,而那个走资派的一大罪状,就是“搞破鞋”。 有了对破鞋的理性认识,思维便活跃起来,朦胧想起,以前听到的一些发生在街道居民中的故事,似乎也与“破鞋”有关。 有位军属,丈夫一年甚至更长时间才回家一次,女的与别人发生关系,致使怀孕数月,而此时丈夫即将探亲,街道干部出于同情,只好带着她打胎了事。 有一位常年在外地搞地质勘探的技术员家属,与一会计发生关系,刚怀孕,丈夫即回家休长假,住几月后发现此事,街道干部陪上医院开证明,将怀孕时间推迟,尽释误会,待丈夫走后,所生小孩送人,说是不小心流产了。 她们后来都因政策照顾,随丈夫而去,临行前皆拥抱街道干部泪流满面而别。 虽然街道干部同情他们,但街坊却视她们为“破鞋”,对她们全然不理解,经常作为茶余饭后谈资,“破鞋”长“破鞋”短,聊得口沫四贱,比听大鼓书还要津津有味。 文革时爬到人民剧场楼上玩,在一小阁楼的桌子上看到一男一女抱在一起,便大喊抓“破鞋”,并用石子掷之,吓得“破鞋”从桌上跌下,一瘸一拐,落荒而逃。不幸其一只布鞋脱落,我们用棍子挑着满街喊“看破鞋”,招来众人围观,好不得意。 夏夜,忽听有人大叫“大流氓、破鞋”,原来公厕里有一对男女正行苟且之事,“破鞋”外号“花袭风”,年轻时因自由恋爱,被父母所痛打后依然痴情不改,患了一种俗称“花袭风”的病,见男人就笑,有男人引就上钩。其丈夫大她多岁,不善风流,多年分床,因此常有不三不四男人来找她,她也因此在“花袭风”外号上又多了一个名号:“破鞋”。此时,行苟且之事的男人当即被几个强壮有力的男人按着 头吃了一嘴的屎,女的则被押着在街道上游行示众了一圈,我们小孩子则跟在后面喊“破鞋破鞋”,兴致高极了。如此一惊一吓,“破鞋”患了大病,枯瘦如柴,几年后即哀哀而离世。 极左的年代,“破鞋”之罪抵得上“反革命分子”。各单位,各街道,经常有此类的捉奸事件发生,也经常有人被戴上“破鞋”的帽子,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