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厂(1)
正午的阳光,不偏不倚的越过厂房,把操场切割成了两半。爆米花一样的云朵,一颗颗躲在天空的最远处,正中央发生的事情,都与它们无关。楼下顶着一头浓发的桦树,动也懒得动,连楼房剥夺了他们制造斑驳的权利都毫不在乎。
一丝风都没有。
我右腿乘着凉,左胸放在外曝晒,整个后背都在焦灼。
也只有这种时候,整片天都属于我——胆小怕热的人们早都钻到人造冷房去了。
我跟幢楼一点关系也没有。但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潜入这片“领地”。
至今我还记得第一次进入,匡威胶底和楼道地面摩擦的声音。小腿和肩颈的肌肉越来越紧绷,后脖的汗毛好像也都站起来了。每走一步都觉得有双眼睛在看我。不敢回头,其实又什么都没有。
二十步,走得像二百步。小心翼翼,庸人自扰。
站在硕大又百经磨练的货梯中央,深吸一口气,那种混合的味道深入五脏六腑。既不刺鼻,也不好闻,但是不可磨灭的独一无二。这世界上,每一种香水的味道都一样,每一个货梯的味道却各不相同。经过百种千种实验、勾兑、提炼的香水,真的美好吗?那只不过是人类因为对美好的向往而给自己蒙上的遮羞布罢了。几个小时香味褪去,谎言混着汗骚扑面而来。不如直接面对这最真实的丑陋的味道。
原来整个四五六层,都是食品加工公司啊。
楼道拐角处,我发现一个冰柜。透明塑料门模模糊糊满脸抓痕,背后还粘着哈气。似乎也没什么阻拦我打开它——看起来像是昨天的多余货,摆来卖卖。隔夜菜的命运,在被肢解之前,竟还多了一障保护。也不知是可悲还是可贺。
我在双开铁门的小窗口外,努力向内望。也并没什么流水线,机器和材料勉强有序的摆着。
墙面绿色的漆,胶质表面的地砖,冗长的楼道,青色的房间门,还有那丝丝的味道——这一切只能让我想到父亲的大学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