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老人们的人生故事
查看话题 >我的家史(一)
我的曾祖名葛永荣,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去世了,他大概是一个并不和善的老人,我五岁时他住我家,母亲照顾他,在母亲口里,他是个很好的老人,随着我的年纪增长,我想大概他不是一个很好的人,但他是一个很能让人理解的老人。
早些年代的老人,受过苦,遭过罪,他们知道生活的不易,他们抠、俭、省,看不惯年轻人的懒惰、浪费,所用的方式却一点也不现代,打骂这种事应该常有,其它的,他们那一代人也不会别的。
曾祖会唱皮影戏,据我爷爷葛贵说,他晚年因为吹喇叭的缘故,牙齿早早掉光,我小时曾在老爷葛满家看见过一本线装的,用毛笔手写的戏文,据老奶说,这就是驴皮影的戏文,那书很古旧,字迹潦草难认,繁简夹杂,见过一次,后来不知所踪,那时我还小,基本上一个字也没有认全,但这不影响我对他的认知,我的籍贯是河北承德,曾祖家是三沟镇岔沟乡八家村,据说最早那条山沟里就只有八户人家,我一直没有去过,所以不知道现在什么样,据我奶奶的侄子,我叔赵国富说,现在那边我们葛家的人还有唱皮影戏为生的,我没看过,我想大概他们会像张艺谋的电影《活着》中的福贵一样,在极简陋的环境下,支起一块布,布后面点上一盏灯就开唱吧。
据国富叔说,那边的一支亲人,领头的叫葛凤同,唱皮影戏还算出名,经常会接一些红白喜事,商业演出,如此说来,我就觉得我的家史还算是有点意思,但说起来,这也不值一提,其实农人和工人一样有意思,在那个年代里,每个人都值得大书特书,他们懂得生活的艰辛,知道东西来之不易,这是我们这代人所不具备的。
曾祖的为人我从没听人提过,但我能从我的身体里感觉到他的存在,据母亲说,曾祖最后的日子在我家,我四五岁的时候最大的乐事就是帮他倒尿罐,他患有尿毒症,每次小解没多少,有时候罐头瓶儿底儿都盖不全,红的,有血色,我小时候他应该哄过我,据说他非常喜欢我,儿女们给他送来好吃的都是先可着我吃,可惜那时我并不记事儿,我能记住的就是他住我家外屋的一间小黑屋里,那小屋有一盘火炕,窗台上常年放着一副塑料扑克牌。这小屋外间就是厨房,据说曾祖父喜欢吃我母亲做的饭,他觉得我母亲做的饭他吃着顺口,但我现在想来,其实是因为母亲善解人意和孝顺,母亲如果后来不和父亲离婚,她在我家的地位是绝对的,做为孙媳妇能给老人送终,她付出的不止是辛苦,还有更多的不容易。
曾祖喜欢玩牌,这是家里人常提及的,我不知道,我六岁的时候他去世,我那时什么都不记得,奶奶说曾祖的棺材里,家人给他放了六副扑克牌,看来是希望他老去以后,也能老有所乐。
他死去后,与我曾祖母葬在一起,可惜的是,我一直不知道曾祖母的名字,她去世得早,墓碑上也只是刻了个葛赵氏,只知道她姓赵,其它的,我完全不知道。
我爷爷兄弟二人,还有姑奶三人,大姑奶并不是葛家人,是收养的,但我家人从来都是高看她一眼,从没有因为她是外来人而把她当外人看。大概是因为当年曾祖母生下的孩子多次早夭,于是听从了乡人的意见,第一个孩子留不住,收养一个,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就是老二,大概就可以留住了,曾祖听从了这个建议,收养来的孩子就是我的大姑奶。
大姑奶的名讳我也没问过,就只知道她是个非常好的小老太太,嫁到了乌兰浩特市宁家镇郭家,打从我小时懂事开始,每年都要去她家问安,她则准备好糖果瓜子等着,还要封一个红包给我。
大姑奶子孙满堂,计有三个儿子,三个女儿,他们大多数在宁家生活,小时候我每年去姑奶家,照例要去他们家转转和我们差不多大小的兄弟姐妹们一起玩玩儿。
大姑奶大概是在2000年左右去世,她死于胃癌,之前做过一次手术,术后恢复得还很好,好了一年左右,查出复发,形式不乐观,从查出来到去世,大概也就用了一两个月的时间,中间我去看过一次,大姑奶让我给她倒了一杯茶,然后拿起来放在眼睛下边,我问她这是干啥,她说眼睛发干,用“哈气”熏熏会好受很多,那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见她好的时候,后来,她卧床的时候,我还看过她一次,那时她大概已经没有知觉了。
大姑奶死后,葬在宁家西山东坡,我和爷爷去给曾祖父上坟时,会路过她那里,有一次,爷爷特意绕道到大姑奶坟前,让我给她烧了一回纸,按辈份,他给大姑奶烧不着,我点着纸,他和大姑奶说了一会儿话,他说:“姐啊,我来看你了,我们都挺好,都挺享福,你走了,那边也享福,都好好的吧。”
其它的姑奶,两个都嫁到了山里,大概是伊尔施附近,我自幼也就见过几面,二姑奶是教了我学会用筷子的人,这个我是记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