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静之蓝

32秒，33秒，38秒…

真是糟糕，越来越糟糕。

小蓝想，应该，没有必要再游一次了吧。

岸上的老教练皱着眉，眼睛几乎已经眯成一道不可视的伤缝。

“800自800蛙”老教练动了动唇，属鸡的他嘴巴显得更尖了。

小蓝知道，800自800蛙是对表现不好的孩子的惩罚，因为连续长距离会容易使精力旺盛的小孩疲惫，从而打击他们的锐气。因此，有些小孩在受罚时就会故意游的很慢，好拖到训练结束。可是如果太慢被教练发现，就会挨鞭子。那是一种有本地特产树枝做成的鞭子，火烤后剥皮再晒干，制成惨白的刑具。这种鞭子抽在身上立即就有疼痛感，像是炒辣椒时被油溅得四处都是；却不会留下任何伤痕。因此每当回家后小孩子向家长抱怨时，家长们都不以为然，甚至以为是不是自己的孩子格外娇气。

但是小蓝不打算拖时间，他只是觉得这种不追求速度、光耗力气的训练方式很无聊。比起刚才激烈的50自，这更像“垃圾时间”。但又不是篮球比赛中的垃圾时间，因为好歹还有进球嘛。这是种完全浪费、毫无意义的行为，像是射精后还在被机械抽插，不过这样等到小蓝多年后交到第一个渣男友才能发现二者的相似性。

熬过这段令人无聊到有些茫然的体罚后，小蓝发现岸边等着的是年轻的教练，已经大概自己偷偷溜回去吃饭的老教练的助理，那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大哥哥。小蓝喜欢这个大哥哥：他身材颀长，健壮的肌肉线条勾勒出古铜的皮肤。小蓝喜欢看他笑，他笑起来有那种女孩子才特有的小酒窝。而且，小蓝觉得，大哥哥总是有意无意地对他笑。不像一脸横肉、大腹便便的老教练，温柔大哥哥从不骂学生，更不说用藤条抽打他们了。

不骂人，不打人的男人就是好男人。长大以后，小蓝一定会觉得当初自己的这个想法荒唐可笑。

许多小伙伴们也完成训练了。年轻的教练今天不笑了，一脸严肃地把大家叫到一起，指着婷婷问:“你们男孩子当中，谁的50自游的过她？”

婷婷是同年龄段中最刻苦的孩子，教练们都对她赞赏有佳。由于女孩子先发育的缘故，很快就在仰蛙自三个项目上超越同批男孩子了。可小蓝不怕她，50自是小蓝的拿手强项：上周他代表男孩子跟她比过，赢了1秒；昨天在总是嘟着嘴的老教练的注视下他们又比了一次。这回小蓝优势更大，赢了2秒。

“你可以吗？”大哥哥指着瘦弱的小老鼠，严厉地问道。小老鼠害羞地别过脸，摇摇头，在大伙的讥笑中灰溜溜地把头扎进水中。他今天嗓门好大，小蓝心想。

“你呢？”年轻的教练转过头，瞪着小杰。小杰一言不发，只顾拼命摇头。不见教练的小酒窝，小蓝有些不习惯了。

像是课堂上没仔细听讲突然得知老师要点名时一样，小蓝紧张地发现教练冷峻中带着忧虑的目光对上自己了。

“你，你行吗？”

小蓝发现小伙伴们都不说话了，直直地望着他，似乎在说“告诉他呀，你可以的，我们都知道的”。

我可以的，我上周赢了她，我昨天赢了她，如果今天再比，我应该还是可以赢她的。

“你不行。”教练胸有成竹地自问自答。小蓝突然有了呛水的感觉，没等他调匀呼吸，教练已将目光移向泳池另一端。他不想看我们，不想看我，我让他失望了。

“从今以后，你们男孩子都要向婷婷学习，让婷婷做你们训练时的领队，听明白了吗？”

“是！”众人齐声答道。

“是。”小蓝面露微笑，和小伙伴们边打闹边开始了训练。

那时候的他，以为和朋友在一起，所有烦恼都会烟消云散。

那时候的他，还有朋友。

也许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开始习惯，并最终擅长甚至喜欢在心灵最受伤的时候向不关心亦或伤害他的人显露出甜美的微笑。

有些孩子，可能真的不适合“激将法”吧。他们永远得不到动力，自尊倒是不断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