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故事都长在春天

1 韩溪赶到车站的时候，王翊已经在候车室等了将近一个小时。 由于并不是节假日，候车室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大厅中央的王翊。 几乎同时的，先前在低头看手机的王翊抬起头，眼神与韩溪撞在一起。 王翊朝着韩溪笑了笑，缓缓站起身。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韩溪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陡然加快的心跳。那种感觉很陌生，却又让人隐隐期待。 在此之前她一直坚信，未来某一天一定会有一个人不远万里来看她，无关风月，只是衷于某一种情怀。 而如今，那个他来了。 带着一路的风尘仆仆，就那样站在不远处对着她笑，仿佛梦里花开。 2 往回忆里仔细数一数，认识王翊大概有五个年头了吧。有他陪伴的时光，占据了韩溪目前生命的四分之一。 但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对，他们是在网上认识的。 初三那年qq很流行，韩溪也是在那一年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第一部手机。小小的屏幕，浅紫色的外衣，让她爱不释手。 彼时正是“少年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也不知道哪里会有那么多话，她和王翊常常扯到深夜。不过是一些没有营养的话，在那时却仿佛无比有趣和意义重大。 时光悠然而过，她早已想不起是如何认识的他，只是模糊地记得那些日子里他们每个星期天的晚上都会聊天，没有任何约定却好像心照不宣一般，总是能在那个时间点碰上。 韩溪记得他们吵过几次架，是何缘由早就没有印象了，她像个孩子一般赌气地删掉了和王翊唯一的联系方式。 可是过不了几天，他总会发来新的好友请求，并对吵架的事只字不提，仿佛之前的翻脸从不存在。 原来他不声不响地，已经记下了她的qq号。也原来他已经把她的小脾气摸地很清楚，知道她所有的无理取闹都只不过是一场虚张声势的试探。 她在他面前总是这样，骄傲地像个孔雀，无论对错，从不主动示弱。而他从来都不计较，给予她足够的包容和陪伴。 后来有一次，韩溪少见地低了姿态，隔着几千里的距离问他，是不是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会像现在一样聊天？如果以后你有了女朋友，你还会记得我吗？ 王翊的回答其实韩溪早就记不清了，可是她却总是在伤感突然而至的某个时刻想起她曾这样问过他。 好像对她而言，他曾经无比重要。 过去的很多事情韩溪现在都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了，有时候费尽心思去回想，能抓住的也只是时光飘忽而过留下的一抹烟尘。 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韩溪就隐隐感觉到，她和王翊最终也逃不了陌路离殇的结局。

3 韩溪翘了两天的课，带着王翊把好玩的地方逛了个遍。 在室友们看来，韩溪就是一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傻子，尽管她努力向她们解释王翊并不是一个坏人，自己也并没有搞什么网恋，只是带这个认识了很多年的朋友玩两天。好说歹说一番，她们才答应帮她在老师那里打掩护。 那两天天气很好，刚过了春分时节，阳光温暖，微风怡人。 她带着他去山塘街逛了逛。街道很长，两边的店铺显得饱经风霜，有一股浓厚的历史感。 几乎每个店铺他们都进去瞧了瞧，韩溪高兴地像个孩子，看见新奇的东西就嚷嚷着王翊快过来看。 王翊只是笑着，眼里带光，似无奈又似宠溺。 逛完山塘街，他们去吃了有名的苏氏汤面。细长的面条装在朴素精致的瓷碗里，汤散发着浓郁的香味，汤面上翠绿的葱叶更是让人食欲大增。韩溪大饱口福，吃的整个人神清气爽，下午又拉着王翊去看了拙政园。 不管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还是吃过了什么好吃的，整个过程几乎都是韩溪在讲话。她努力地找他们的共同话题，直到一颗心不断地往下沉。 她本来以为他会有很多话要和她说，却不想整个过程他都是沉默寡言的。除了偶尔温和一笑，他的眼神从未在她身上过多停留。 都说人的眼睛会说话，会把人小心翼翼藏在心底的秘密全部暴露出来。那么当一个人一整天都和你呆在一起而眼神却从未和你交汇过，这大概就足以说明他并不喜欢她吧…… 韩溪把眼神悄然从王翊温和的侧脸上移开，心底有些沮丧。 其实这两年他们已经很少联系了，再不似年少时一样无话不谈。可能是因为在长大吧，他们都默契地把沉默内敛视为成长该有的模样，尽管这样让彼此都很辛苦。

4 两天的时间过得很快，陪王翊在候车室等火车开来的时候，韩溪有好几次嘴唇张了张却又无声闭紧。 火车来了，又轰隆而过。 王翊走了，什么话也没多说，什么话也没留给她。 韩溪觉得，她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倏地一下子破碎了，却又好像有一条路蓦地明朗了。 一个人坐公交车回学校，韩溪隔着玻璃窗往外看。 这个世界依然人来人往，热闹不已。 她突然难过地想大肆哭一场。 没有人知道，她刚刚和一个认识了很久的少年告别，并且以后都不会再见。而这其中包含的所有意义，没有人会懂。 耳机里播放着《不二臣》，像在诉说一个似曾相识的故事。 “一个人拼命长大的几年，两人匆匆忙忙地擦肩，许多未曾熄灭的长夜，淡得看不见……” 她想起她曾在深夜因为他关心的话抱着手机躲在被子里傻笑，她曾在紧张压抑的高考面前因为他的鼓励而感觉内心充满了力量，她也曾照着他的模样在心底细细描绘自己喜欢的人的轮廓…… 这些年他们都忙着长大，忙着应付高考，忙着处理生活中的大小事务……可唯独忘了回头看一看来时的路。 有些人念着念着就旧了，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有些人追着追着就丢了…… 韩溪知道，从此以后王翊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有些特别的人，但特别不再等同于重要。 她打着为爱不顾一切的旗号，其实不过是想圆了年少时的一场梦。 曾经她大概是有一点点喜欢他的吧。 他大概也是有一点点喜欢她的吧。 所有的故事都长在春天，所有故事都未曾谋面。 韩溪听见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再见。 再也不见。 从此她的以后，与他无关。 她得一个人走一条漫漫长路了…… 5 王翊坐在北上的火车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田野怔怔出神。 大片大片的绿让人眼前一亮，可是他分明觉得眼角酸涩。 为了来到她的城市，他狠心复读了一年。可是老天弄人，他最后还是被一所北方大学录取，不仅离她越来越远，更是因此和她隔了一年的时光差。 如果这就是所谓的缘分，那他偏不信命。 他请了一周的假，瞒着家里所有人，义无反顾地来了。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见到她时的场景，可是当真的见到时，心里的万千言语竟汇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其实他向她表白过很多次，直白的含蓄的，热烈的清浅的……可她总以为那不过是他的打趣和玩笑，他有苦难言，心里的希冀一遍遍升起又落下。 他死心了。 但他还是想来看一看她。看看这个他放在心里整整五年的女孩长什么样子，是长发还是短发，是娴静的还是活泼的，眼睛笑起来时是弯弯地像月亮还是闪闪地像星星…… 算是圆了年少时的梦吧。 有时候对一个人念念不忘，可能念的不仅仅是那个人，还有那段一去不复返的年少时光以及那个年少的自己。 他需要的或许仅是一个和过去郑重告别的仪式。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他们再也不会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