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我不关心人类，也不关心你
老刘在跟邻居斗地主的时候，得到他的儿子小宇死了的消息。
他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没有沉重跟惊讶的神情，似乎并不意外。
小宇怎么死的，没人知道。要不是邻居闻到一股血腥味，报了警，压根没人知道他死在了出租房里。
认识小宇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听话的孩子，一定是有什么苦衷，才会做这样的决定。
小宇从小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他不爱讲话，为此小时候挨了不少打。
在小宇三岁之前，老刘真以为自己生了一个哑巴。
老刘的妻子经常抱怨老刘，一定是他年轻的时候话太多，所以这辈子自己的儿子要在无声中度过。
夫妻两个每天都在一边唉声叹气，一边接受自己儿子不会讲话的事实。
就这样一年推着一年，小宇迎来了3岁的生日。
小宇是他唯一的儿子，即使不会讲话，也是心头肉。
生日那天，老刘牵着小宇去街上给他买蛋糕吃。
老刘指着蛋糕问小宇，你要哪一个？
小宇突然说了一句话，“最大那个”。
老刘第一次听到小宇开口讲话，兴奋地朝他屁股上踢了两脚，“你个小崽子，你不是哑巴啊。”
于是在小宇3岁的生日那天，全家人都十分兴奋。尤其是老刘，心情比当爸的那天更加激动。
“小宇，说句话叫你妈听听。”老刘敲了一下小宇脑袋说道。
可是小宇又像是成了哑巴一样，一句话不说，只是默默吃蛋糕。
后来小宇长大了，还是不爱说话。因为他认为说话是最没意思的一件事情。
毕业后小宇坚持要离开家，他想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跟人讲话越少越好。
小宇去找工作，面试官让他自我介绍，小宇惜字如金。
面试官问他为什么要选择这个工作，小宇回答因为这个工作基本不需要跟人交流。
面试官问他为什么不喜欢说话，小宇说自己活了二十多年，今天是说话最多的一天。
面试官问他有没有朋友，小宇摇摇头。
面试官问他愿不愿意干这个工作，小宇点点头。
于是，他就被录取了。
可是这么喧嚣的世界、密密麻麻的人群，哪能给你不说话的机会。
小宇再一次觉得自己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可是他不爱说话，只能让这种苦闷的想法烂在心里。
小宇每天按时上班下班，只要不说话，哪怕让他整夜整夜地加班。
问他什么，他都是嗯、对、是、好。
就连可以、没问题、没关系这样的话都不愿意说。
周围的同事都觉得他是一个奇怪的人。
但有一个叫小楠的姑娘觉得小宇十分酷。
她的工位在小宇的后面，每次一抬头就能看到小宇的背影。
她很想去了解这个不爱说话的人，可是她不知道要问什么。
下班的时候，为了等小宇，小楠故意加了班。
小宇干完活打算走的时候，小楠立马跟着他走了出去。
两个人同时进了电梯。
小宇一脸无所谓，小楠一脸紧张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你是叫小宇吧？”小楠问道。
“嗯。”
“我跟你是同事，你知道吗？”小楠接着问道。
“嗯。”
“你是不想跟我说话吗？”小楠又问道。
“不。”
“你有女朋友吗？”小楠问了第四个问题。
“没。”
“那我当你女朋友可以吗？”小楠问了第五个问题。
“好。”
就这样，小宇只用了五个字就拥有了一个女朋友。
五个问题问完的时候，电梯刚好到达一层，两人回家的方向不同，于是各走各的。
小宇以前上学的时候，被两个女生拒绝过。
拒绝的原因和乎情理，小宇不爱讲话。
可是小宇为了追女生，已经把自己这辈子能说的话全都说了。
小宇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混账，为什么随意地就答应一个根本不熟悉的人当自己女朋友。
回到住的地方，小宇接到了他妈打来的电话。
“小宇，你二姨给你介绍的女孩你为什么不见？”小宇妈妈问道。
“不想。”
“你去见见啊，万一你看上人家了呢？”
“人家看不上我。”
“你难道就要这样自己过啊？”
“嗯。”
“你不结婚我们就不开心。”
“我开心。”
“那你老了怎么办？”
“再说。”
“那你总得有个原因啊，你为什么不结婚？”
“不想。”
“那你要等到什么时候结婚，我跟你爸不想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管别人干什么。”
“你就不能为我们考虑考虑吗？”
“你别管我了。”
“不结婚，你永远不会幸福！”
“无所谓。”
“你真的要气死我跟你爸啊？这么大的人，还那么不听话？”
小宇挂断了电话。每次跟他妈通话的最后一句，总是“这么大的人，还那么不听话？”
小宇总会想这个问题，到底什么才是听话。
自己变得那么不爱说话，就是为了让自己听的比说的多。
他已经够听话的了。
小宇承认自己这样跟父母讲话不对，但是他心里想得永远比说的多。
他就是不爱说话，这真的没办法。
他就是觉得爱情是狗屁，这也真的没办法。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是小楠发来的消息。
小宇才想起来，他是有女朋友的人，可是他仍不相信爱情。
“我会做一个好女朋友的。”小楠发来的消息。
“嗯。”
“你能给我多说几句话吗？”
“好。”
“那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没有。”
小宇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混账。
他觉得自己有问题，如果小楠真成为自己女朋友，她一定会痛苦。
小宇知道所有的问题都出在自己身上，而这种问题是随着他一起出生。
但是小宇并没有拒绝的那句话说出来，就这样跟小楠处了3个月的时间。
两个人的状态完全不像是在谈恋爱，小楠很积极，但小宇一直很被动。
“你想吃什么饭？”
“都行。”
“吃饱了吗？”
“饱了。”
“你要送我回去吗？”
“好。”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没。”
这样的对话日复一日地上演。
小楠一开始以为小宇只是沉默寡言，本质上或许是一个解风情的人。
实际上，小宇不仅沉默寡言，而且根本不解风情。
小楠很想了解小宇，为什么他会是一个这样的人；小宇却不想让小楠了解自己，因为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好被人了解的。
小楠一直以为小宇是一个很酷的人，但到还是最后败给了小宇每天只会说的嗯、对、是、好。
“咱俩分手吧。”小楠实在无法忍受主动提出。
“好。”
“你真的一点不挽留吗？”
“嗯。”
“你很对不起我，你知道吗？”
“嗯。”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是。”
“那你会记得我吗？”
“会。”
小楠没有再问下去，她很坚定自己的想法。
她觉得自己在这段感情中，从始至终都很委屈。
成为他的女朋友只用了五个字，成为他的前女友仍是五个字。
小宇看着小楠远去的背影，他早就猜到这样的结局。无论是谁跟他在一起，都会痛苦。
他再次确定自己是个混账，自私又冷漠。
小宇妈妈每周一次的电话都十分准时。
“你的女朋友什么时候带回家？”
“分了。”
“为什么要分手？”小宇妈妈十分吃惊。
“我不想谈恋爱，没意思。”
“什么有意思没意思的，就是结婚过日子，过日子哪里会有意思。”小宇妈妈说道。
“我没意思，一个连女朋友都不想要的人，还能对什么有意思。”这是小宇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小宇在想，爱情是什么？
想触碰又收回的手？可是小楠的手，他根本不想牵。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得了一种病，这种病应该是叫爱情disabled。
天慢慢黑了下来，小宇躺在床上，觉得自己的这几年有点恍惚，不真实又说不清楚。
小宇心想，为什么要说清楚呢，况且自己也不爱说话。
想着想着他睡了过去。
梦里面他的耳边响起了一首歌。
歌里面唱着：
耶穌说的爱是无条件的、献身的，
奥修说的爱是能量的互动、是自由的、无束缚的，
昆德拉说的爱是机遇的、偶然的、命定的，
高达说的爱是刺激的、好玩的、有今生没来世的、哲学的，
小津安二郎说的爱是温柔的、隐藏的、非爱的，
毕卡索说的爱是经验的、性欲的、美好的，
夏卡尔说的爱是圣洁的、救赎的、唯一的。
歌唱完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就不清楚了。
他只觉得头变得沉重，就像他沉重的精神压力一样。
他突然在梦里看到了他的爸妈。
他爸一脸凝重，他妈放声大哭。
周围的邻居说，小宇这么听话的孩子，就怎么想不开呢。
他爸说，觉得什么都没意思，也没什么乐趣，又不爱说话，这样死了倒也好。
小宇头上冒出了冷汗，他想大声喊出来，他没有死，他也不想死。
可是他好像忘了要怎么说话，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他眼前的场景有点恍惚，就像他恍惚间度过的那些年。
他又听见了，“爱情，爱人们，我的爱，去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