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宠
纯属虚构,略长略恐怖。
(上)金鱼
别人养金鱼招财,我养金鱼招梦。
几年前我家遭了变故,在那之后我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有一天我在街上碰到一个金鱼佬,他推着辆“二八”走街窜巷,“二八”后座上垒着大大小小的玻璃器皿,有一些装了水,有一些还装了鱼,还有一些空着,看起来又繁琐、又轻盈。金鱼佬念咒似的问我:“买两条吧?买回去养着玩。”不知道为什么听了他的声音我觉得很放松,我望进深深浅浅的透明,看到被折射的蓝天白云,我感到身体发轻,越飘越高——
“买两条吧?买回去养着玩。”金鱼佬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我听他的话买了几条。
当天晚上,我很快就睡着了。
我知道我睡着了,因为我突然感觉自己又在买鱼,又听到金鱼佬问我:“买两条吧?买回去养着玩。”
我的视线被金鱼吸引,望进去,我发现自己在轻微的水波折射的天空中漂浮,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高,越来越小——
直到重重地,坠落。我深吸一口气,咬咬牙,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无边的黑夜。
无边的黑夜有无边的往事。
原来只是做梦。
不过,至少我睡着了,不是吗?
我宁愿做梦也不愿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哪怕后来我发现,养了金鱼之后,我只是从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变成了整宿整宿地做梦。
每天早上我从不知第几个梦中惊醒,踱到鱼缸边喂鱼。一边喂鱼,我一边回想那些梦,却总也记不清梦了什么。看到金鱼们在水里游过来、游过去,我觉得我好像跟它们一样只有七秒钟的记忆。不过我记得那些梦至少不是难过的,它们至少比从前我孤零零啃食过往的夜晚要释然得多。
我倒是有印象,时不时会梦到金鱼佬,有时梦到从他那儿买鱼,有时梦到远远见了他就躲开,毕竟“家里的鱼缸就那么大,三天两头买鱼,哪装得下那么多?”
久而久之,当我在路上遇到他,这熟悉的场景难免令我生疑:“我现在是真实地见到了他呢,还是我只是在做梦?”
罢了,罢了,梦得多,多到难辩真伪,也就不必再去计较真伪——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吗——假如现实让我退缩,我宁愿躲在梦中。
于是在每一个避无可避的日子,我天一黑就上床,比如今天。
我早早上了床,很快就入梦了。在一条仅容二人擦肩而过的小巷子里,金鱼佬推着他满载的“二八”朝我走来。
经历一番挑三拣四和讨价还价,我终于拎着一只扎紧了口子、里面装了几条鱼和大半袋水、小半袋空气的袋子回了家。
我进了家,把门关上,斜肩包里的电话响了。我左手拎着装鱼的袋子,右手拿着钥匙,腾不出手去接电话,只好顺手把鱼往门把手上一挂,钥匙往旁边柜子上一扔,腾出双手去翻包里的电话。因为手上沾了水,该死的斜肩包扣子又太紧了,我根本解不开。与此同时,包里的电话“嗡嗡嗡”地震动着,我能听到透过布料传出的闷闷的铃声。我很着急,索性从旁边把手伸进包里去掏摸。我摸到随身带的书,摸到装药片的盒子,我感觉好几次手机就贴着我的手背震动,可是却怎么也抓不到它——我的额头开始冒汗,我越来越滑的手,如伸入金鱼密集的缸中,虽触手却不可及——
突然我深吸一口气,咬咬牙,睁开眼睛,发现无边的黑暗中手机屏在闪烁——我醒了,真实地被电话吵醒了。
是我多年未见的本科室友打来的,说明天要来我家借宿,好像是因为什么临时出差、没订到宾馆之类的。
挂了电话,我想到梦中装鱼的袋子还挂在门把手上——我得赶紧把鱼拿出来,不然它们会死的,而且会死得很惨。因为袋子系紧了,里面只有小半袋空气供它们呼吸。随着时间推移、氧气消耗,它们会感到呼吸越来越难、身体越来越沉,它们会挣扎、并无力挣扎,然后失去对身体的掌控、失去意识……
或许多年前的那个晚上,我的孩子,也是同样的过程?我不敢去想。
我躺在床上,急于回到梦中,却再也无法入睡。
第二天晚上我的本科室友来了,他一进门就被我家鱼缸吸引,凑过去对着玻璃壁哈气。他逗鱼的时候眼睛瞪得圆圆的,有些异样。
玩了一会儿,他才问我:“你居然养鱼?”
“养啊,招财的。”
“是吗?年化收益多少?”
我突然接不上话。
他解释道:“不是招财吗?每年收益百分之几?对了,我现在转行做金融了。”
“金融好啊,”我敷衍道,“我们家的鱼除了招财还会托梦,你虔诚一点,喂喂食,它们说不定会给你透露什么内幕消息。”
时间不早了,我带他安顿下来。
正要睡,突然听见他大叫——他开柜子,看到里面放着狗的头盖骨,被吓了一跳。
“这什么啊?”
“我之前养的狗。”我看他还想问东问西,赶忙制止,“谁让你乱翻我柜子的?”
他倒是脸不红心不跳的,还想跟我聊呢。可是我赶着去解救我的鱼,随便打发了他几句就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知道我睡着了,因为我发现我正拿着手机讲电话,那边是我本科室友,他说:“我明天晚上到。”
此刻我脑子里有巨大的疑惑——这个梦,是接着上次的做下去么?那么,此刻距离我把鱼挂在门把手上,是按现实中的已经过了一天了呢,还是按梦里的只是打了个电话?哎呀,这个电话会不会打太久?
我赶紧挂了电话,跑到门前,只见光滑的门把手上空无一物。
无数个疑问冒出来,我不知道这还是不是之前那个梦,也不知道那个装鱼的袋子哪里去了。会不会我已经跳过了某些部分,比如我已经把鱼放到了鱼缸里?
三步并作两步,我来到鱼缸旁边,却发现鱼缸里一条鱼也没有了。
一阵剧烈而真实的心悸,想到日后没有鱼,也没有梦,我胸口压着千万斤重的铁,我拼尽全力,哭喊出声来——
有人在耳边哄我:“好了好了,没事了。”
我睁开眼睛,周围很亮,室友在灯光的阴影中俯看我。我看到他的眼睛,看进去,我感到他什么都懂了。眼泪从我的眼眶溢出,胸口千万斤的铁化成滚烫的泪水。
我失声痛哭:“孩子没了……她走了……狗也死了……鱼不见了……”
室友搂起我,抱紧我并抚摸我的背,他说他知道了,他说不是我的错,一切都会过去。
这个拥抱这样熟悉,让我想起我和他以前的亲密,也让我想起我的妻子。
良久,他关了灯,躺在我旁边,就像从前一样。
我安心地睡了。我发现我左手拎着装鱼的袋子,右手拿着钥匙,电话没有响。突然,某种不可阻挡的决心,我迅速把钥匙放在柜子上,来不及放包和换鞋,我径直走到鱼缸边,解开系紧的袋子,哗啦啦连鱼带水全部倒进鱼缸里。我看到金鱼们在水中悠游自得,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我感到十分欣慰——
睁开眼睛,天已大亮,我把窗户打开,深深地呼吸了早晨新鲜的空气。
室友不在,可能他起得早,洗漱去了?
我习惯性地踱到鱼缸边,想要喂鱼,却发现鱼缸里只剩打氧机在空洞地吹着气泡,鱼,真实地,不见了。
我狠狠掐了自己的手臂,一阵真实的疼痛。
突然,洗浴间传来水声。
我跑过去,看到室友正在镜子里冲我邪魅地笑。他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他摆摆手,朝马桶一指。
我鼓起勇气,走近一些,看到马桶里金红一片。
他说:“你的鱼全死了。”
(中)黑狗
这家养了条黑狗,好些年了。
是捡的流浪狗。起初嫌它脏,小两口想着以后怀了孩子,怎么着也得把它弄走,所以没怎么上心养它——客厅角落里铺块旧毛巾就算狗窝了,平时喂个剩饭剩菜什么的不讲究,逢下馆子菜点多了,记着家里有狗,打包不浪费。
这黑狗也算识相,打进家门起就懂事,不叫不闹,不在家拉撒。
小两口一早一晚各遛它一次,带它出门也不拴绳,想着反正是捡的,要是走散了,只当没养过。
黑狗倒机灵,每次出门都不紧不慢跟在主人们背后,迎面来了别的人或者狗,它避猫儿鼠似的避着,不给主人们添一丁点儿麻烦。
小两口住一老小区朝北的房子,冬天特别阴冷。养了黑狗以后,许是活跃了室内气氛,倒比往年冬天暖和了许多。
——你看,狗和人一样,凭本事讨人欢心。
长辈们催小两口抓紧要孩子:“怎么总不见动静?该不是那黑狗闹的吧?黑狗煞气重。”
女主人心里也犯嘀咕。她给黑狗喂饭的时候总要问一句:“黑啊,我啥时候能怀孕啊?”
是啊,结婚好几年了,也上医院查了,医生说只是些微宫寒,没什么大毛病。可是,啥时候能怀上呢?
有时候她烦心事堵在胸口,堵得直流泪,也拿黑狗撒气:“吃吃吃就知道吃!都嫌着你呢!”——其实她也是在说自己。
黑狗见她掉眼泪,不知道这饭吃是不吃,皱了眉撇腿靠墙一歪,一不留神没靠住,贴墙倒地,摔了个四脚朝天。女主人看了破涕为笑:“蠢狗,赶紧吃吧,被人嫌也不能饿死不是?”
好在菩萨保佑,小两口蘑菇了几年之后,到底怀上了。
她因为怀了孕,腰板儿挺得直——长辈们说起养狗有细菌对胎儿不好,建议把黑狗送走,她不答应:“你们以前说我养狗怀不上,现在怎么样?医生都说了,不碍事的。”
这黑狗懂事,她可舍不得送走。
原先小两口要是在客厅坐着,黑狗准挨他们脚边一躺,不一会儿就打起呼噜来。怀孕期间女主人挺着肚子在客厅沙发上歪着,黑狗准躲得远远儿的,生怕自己冲撞了肚子里的孩子。太懂事了。
况且从怀孕到出月子,狗的事情都是男主人在管,横竖用不着她操心。
离预产期还有几天,黑狗突然冲女主人的肚子叫唤。小两口觉得异样,赶忙儿去了医院。到医院一检查,大家都吓得不轻,医生说监测不到胎儿的心跳,得赶紧剖。
好在有惊无险,生了一个男孩。听医生说刚剖出来有点发紫,可能被脐带缠了颈脖子,也不哭,还好是有经验的大医院,马上把孩子倒着拎起来又是搓、又是打,这才听到孩子哇哇哭了出来。
孩子平安出世了,长辈们来家里看孩子。来之前互相都打听了,知道生这孩子费劲。来之后抱了孩子,都觉得显轻,脸色苍白,抱在手里凉凉的一坨。可是大家心里越嘀咕,面儿上越避嫌,一句惹产妇不开心的话都不敢再提了。
亲戚们成筐成筐地往家送鸡蛋,新鲜有机纯谷物饲养的柴鸡蛋,女主人带着男主人和黑狗一起吃,吃得一家子连人带狗都长了膘。小两口忙着顾孩子,遛狗也不充分,把个黑狗胖成了黑猪。这狗一胖啊,打起呼噜来跟吹肥皂泡似的,一个比一个响亮。
眼瞅着孩子断奶了、满周岁了,长得壮实了不少,小两口想趁热打铁再生一个,就不再跟孩子同床睡了。黑狗这时候显出对孩子的兴趣来。孩子的小床推到哪儿,黑狗就跟到哪儿。
夜里小两口把孩子安置在主卧对门的儿童房里,两头开着门方便听动静。
有天男主人起夜,想去看看孩子,刚走到门口,一个黑影儿从里面窜了出来——原来黑狗这些天一直在儿童房里睡觉呢。
“能让它跟孩子一屋吗?”他对女主人说,“黑要是打起呼噜来,孩子还怎么睡啊?”
“你瞎操什么心,孩子夜里不睡得挺好的吗?”
男主人不好再说什么,但是他心里到底存了个疑影儿。
一天夜里他蹑手蹑脚摸到儿童房门口往里一探,只见黑狗和自己的孩子依偎着躺在婴儿床上绵软的褥子里。他下意识大吼一声:“黑你干嘛呢!”
黑狗挨了训,一跃而出,一溜烟儿躲回客厅角落去了。
男主人这下可再也忍不了了:“这怎么行,让孩子跟狗脸贴脸睡一起?狗打喷嚏怎么办?再说了,它现在死沉死沉的,万一压着孩子可怎么办?”
第二天男主人给儿童房装了个监控,临睡前他把儿童房的房门一锁,这样黑狗进不去,并且小两口还能听见、看见孩子的动静。
夜里后半夜,小两口听到挠门的响动,他们起身,发现黑狗前脚趴在儿童房门把手上咬着牙、喘着粗气,似承受巨大苦痛。
“赶紧睡觉去!”男主人呵斥了黑狗。
黑狗夹着尾巴,一步三回头地往自己的窝挪动。男主人大加训斥并作势要打,黑狗这才回了自己的窝。
小两口回到床上,瞅了瞅监视屏,蓝莹莹的屏幕上孩子闭眼躺得好好的,于是他们就继续睡觉了。
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女主人给孩子冲奶粉,她看到黑狗耷拉着耳朵趴在角落里,它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她和蔼地问道:“黑啊,你还委屈啊?谁叫你跳到宝宝的床上睡呢?”
黑狗抬起眼皮看了看她,露出猩红的布满血丝的两只眼。它转头朝向婴儿房的方向,眼泪从它两只大眼睛里喷涌而出。
女主人一惊,手上的瓶瓶罐罐一丢,冲过去打开儿童房的房门,也来不及开灯,只见昏暗的房间里婴儿床上幽幽地泛着蓝光。她凑近一看,孩子通体冰凉,睫毛上结了一层霜。
“老公!老公!我们的孩子!”
男主人闻讯赶来,一摸,孩子已经断气了。
(下)白猫
“你要去看他吗?”
“是啊,正好要去出差,住他那儿。”
“哦。”女人欲言又止。
“可以吗?你不会介意吧?”男人居高临下地问。
几乎是仰视,女人看到眼前的男人伟岸、英俊,她说:“我不介意。我知道你们是好基友,你去看看他吧,说不定你能治愈他。”
“我治愈他?我连你都治愈不了。”男人神伤,“我对你这样好,你还不是想离开我?”
“我没有。我只是有时想不通而已。答应我,和他好好聊聊,安慰安慰他吧。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
“嗯,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是。”
男人正要出门,突然想起什么事,转头交代道:“如果白猫回来,请帮我照看她。”
白猫是男人养了多年的一只白色母猫。这么介绍听起来像废话,但却有必要。因为白猫总是三不五时溜出去玩,而且常常夜不归宿,不这么介绍,要么以为他家不养猫,要么还以为他家来了只流浪猫。
女人住过来这么久,也只是刚开始见过白猫几次。她多次提议,要不要登个寻猫启示,找找它。男人笑笑,看不出有要采纳她建议的样子。
第二天夜里,男人回来了。
她迫不及待地问:“他还好吧?”
男人狞笑:“你只知道惦记他,也不问问我累不累。他很好,我和他睡了,还把他的鱼都弄死了。”
女人一惊:“你都干了些什么?你答应过我的。”
“我答应你什么?”
“答应我会跟他好好聊聊,安慰他啊!”
“我跟他聊了啊,也安慰他了啊。可我没答应你不干别的。”男人嘴角一丝邪魅的笑。
女人直喘粗气:“他到底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行尸走肉一样。他算是废了。”
女人木然:“哎,他怎么就想不开呢?”
男人朝她逼近,他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那你呢?你想开了吗?”
“你想干什么?”女人感到压迫,不自觉地戒备。
“我能干什么?我什么也做不了。”说完,男人自顾自回房收拾行李去了。
次日清晨,男人端坐在餐桌旁,白猫蹲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双方呈对峙之势。
“你爱我吗?”
一声尖细的质问,没有出处,空旷的空间里有一丝凉意。
“你是谁?”男人喝了一口牛奶,口气惺忪平常。
“我是你心爱的女人,你本科室友的妻子,你的情敌啊。”
“你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男人的眼中有杀气。
白猫不语,跳上橱柜,纵身自抽风管道边的猫洞一跃而出,消散如一缕白烟。
吃过早餐,他换下居家服,换上日常的正装,出门前他坐在玄关边系鞋带。女人来到他身边,他没有看她。
她说:“你……去上班了?”
“嗯。”一句轻飘飘的回答。
“我想了想,我觉得,我,还是应该,亲自去看看,他,你说呢?”
男人系鞋带的动作不停,空气中死一样的沉默。他系鞋带的手暴起青筋,但他不让她看到自己暴怒的脸。
时隔多年,他早已不再计较什么爱不爱,他对她的三心二意也早已释怀,唯一让他情绪波动的是,他们之间的不幸,把他这么深地纠缠进去,而他,仍然只是一名局外人。
他问:“你真的要去看他吗?”
她坚定不移:“是。”
他说:“如果我求你不要去呢?”
她说:“不,我要去,我就要去,现在我就跟你一起出门!”
男人见她没有回还,伸手扯下了玄关旁穿衣镜上蒙着的那块褐色的布。
褐色的布滑下来,镜子自上而下揭开影像。她先看到了一对碧绿的眼睛,而后看到了一只白猫,这只白猫站在柜子顶端,也在盯着她看。
她纵身一跃,发现自己的身体从柜子顶端轻轻地落到了地面。
她问:“为什么会这样?我怎么会在白猫身体里?”
男人的双瞳泛出眼泪:“几年前,你也是这么纵身一跃,你从阳台跳了下去。你就是想离开我!”
他盯着她,白猫盯着他。
突然,尖细的质问又起:“哈哈,你终于忍不住了?”
白猫又哭又笑。
男人抓牢白猫的肩:“你现在可以放过她了吗?求求你了,你放过她吧!”
她在白猫的体内经历着乾坤巨变。
白猫反问道:“我放过她,你可以放过她吗?你忍心让她就这么死去么?”
她听懂白猫的意思,若不是白猫匀出一条命来寄宿她的魂魄,她早已烟消云散。
男人哭道:“我不忍心又有什么用,她自己要死的,你何苦留她?”
那个尖细地声音突然沉下来:“我不留她,你又怎么知道她根本没有爱过你?”
男人转哀为嗔,恨声道:“她没有爱过我,我也没有爱过你!你走!”
白猫扭过头去,凄厉地一声尖叫。它自最近的猫洞跃出,留下一缕白烟。
太阳已经照常升起,远处初醒的城市传来鼓声,不,是汽笛声、自行车的叮叮声、挤公交的人群的嘈杂声。
白猫独自在屋脊上逡巡,她想到为爱远走他乡的少年,想到情爱的纠葛,想到无常,想到妻儿、父兄与家人;她想到人世的浮沉与运命的交关,如在水面书写法典——
“愚蠢的人类啊,这世上若有什么值得宠爱,那便只有你自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