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与君安坐吃擂茶
每年春节,伴随着父母来沪的必然还有故乡的食物,填得整个冰箱满满当当,那几天它最有存在感。但是很多美食是很难带走的,非得现场制作即刻品尝才过瘾,擂茶便是如此。
汪曾祺先生《湘行二记》中有一篇《桃花源记》,他此行一半为的正是湖南的擂茶。 “茶叶、老姜、芝麻、米,加盐,放在一个擂钵里,用硬杂木做的擂棒‘擂’成细末,用开水冲开,便是擂茶。吃擂茶时还要摆出十几个碟子,里面装的是炒米、炒黄豆、炒绿豆、炒包谷、炒花生、砂炒红薯片、油炸锅巴、泡菜、酸辣藠头……边喝边吃。 ”汪老吃的应该是“豪华”套餐,正经有门面的擂茶店基本上都会配上几个碟子,而日常小摊小贩十块钱一碗的,大多不会预备碟子,一大盒炒米放在桌子上任君享用,碰上我这种专吃炒米的,老板也不会计较。夏天用冰水冲的擂茶更是消暑的利器,广场边上几张桌椅一摆,跳舞散步的人三三两两落座便吃开了,夜宵摊上除了小龙虾,擂茶也是响当当的角儿。湖南多丘陵地貌,爬爬山也是人们锻炼放松的好去处,最令人惊喜的莫过于山已过半,口感舌燥之际,看见路边凉亭里有人卖擂茶。它早已融入当地人的饮食习惯中,只有当这种日常成为他乡游子遥不可及的记忆时,才会觉得它特别。
汪曾祺先生在文章中为擂茶追根溯源,“擂”这个字是从宋代沿用下来的。“擂”者,擂而细之之谓也,跟擂鼓的擂不是一个意思。 小时在外婆家,外婆用的擂棒足有半人高的杯口粗,人必须坐着将擂钵放在两腿中间,然后一边旋转一边捣碎里面的花生芝麻,间或添些水进去,擂的时间越久口感越细腻。外婆的擂茶经常会放一些去火气的药草,刚开始不乐意嫌其苦涩,喝多了也便习惯了,甚至还能尝出一丝回甘。当地人几乎每家每户都会做擂茶,妈妈大概是不愿意花力气经常用豆浆机来替代擂钵,味觉是很难糊弄的,豆浆机打出来的擂茶粗细不均,食材没有完全被捣碎自然也无法拥有丰盈的口感。前不久妈妈从家里寄过来几包擂茶,有甜口有咸口,包装精美,我尝过一包以后便知道这不是记忆中的味道,现代工业生产虽然先进,但也缺少了传统手工生产过程中情感与记忆。
汪曾祺先生曾经为它赋过诗。
红桃曾照秦时月,
黄菊重开陶令花。
大乱十年成一梦,
与君安坐吃擂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