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
老胡不老,其实他还没有到可以被叫做“老胡”的年纪,只是外貌上长得“有点着急”了,黑且胖,大家也就“老胡老胡”地叫开了。从公诉、侦监再到民行,老胡一直奋斗在检察事业的第一线。
亲和是老胡给我的第一印象。进检察院第一天,他腆着圆滚滚的肚子,伸出手,笑眯眯地说:民行欢迎你,丫头好好干,我也才到民行,以后我们一起努力。这一起“并肩战斗”就抗战了八年,革命尚未成功,老胡的头发却白了不少。八年里我也成了老胡的“小跟班”:从如何快速、准确地做笔录,如何审查案件中的蛛丝马迹,到如何与当事人释法说理,老胡事无巨细、不厌其烦地进行指导,于是我从一个职场菜鸟成长为业务骨干,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姑娘成长为一个无坚不摧的女战士。
老胡很少说重话,即使有意见也是委婉地提。有一次复印案卷,因为马虎没注意其中有几页是双面的。老胡发现后也只是笑眯眯地说:你这么细心的人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啊,可被我发现了,我们办案靠的就是细心啊。一席话说得我心生惭愧,知道老胡给我留了台阶,于是在以后的工作里,我总是告诫自己要更加细心、审慎。
老胡爱抽烟。特别是办案压力上来了,他就抱着一摞案卷,在办公室一坐就是一天,一言不发、一支接一支地抽烟。中途我去找他的时候,办公室烟雾缭绕,整个身形都被影影绰绰地罩住,看不真切之时听他冒出一句话:明天我们去趟现场。老胡断断续续地也戒过烟,然而案件来的时候他总戏称自己要开始“复吸”了。有一次询问当事人,我或春风化雨或声色俱厉,前前后后、反反复复地做了无数工作,当事人就是不肯说实话。老胡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递给当事人一支,也不问案情,就开始唠家常。不知道是不是胖子都比较有人缘,老胡渐渐获得了当事人的信任,最终吐露了事情的真相。看我一脸惊奇,老胡傲娇状:全靠人品。
老胡常说不要把他当领导,有意见一定要当面提。于是生活中我们经常拿他开涮,“怼”得他哑口无言,只会呵呵笑笑:这帮丫头,要命哉。工作上我们也会开启“互怼”模式,他鼓励我们要有自己的观点,于是以下对话就成了我们工作的日常:这个案件我觉得可以发检察建议,你怎么看?我不同意,我保留自己的意见。年轻人有想法是好的,请用证据说服我。于是好胜的姑娘一头扎进案卷里,孜孜不倦地研究证据,然后得意洋洋地拿去给他看。老胡用一种“你终于上套”的表情笑起来,年轻人你理解到这个层面已经不错了,但是很遗憾你离真理还差着半个胖子的距离。于是他开始旁征博引、滔滔不绝起来。就是在这种思辨、钻研的氛围里,我渐渐学会了如何在一个案件里寻找法律的真相,也慢慢养成了多问几个是什么,为什么的习惯。丫头啊,老胡一说这话我就知道他要给我“上课”了,不厌其烦地求证是我们必须要有的品质啊。热血青年正准备拿个本子好好记记,但是下一秒老胡就狡黠地眨眨眼:但是过日子就不能这样计较了,认真你就输了, 难得糊涂啊。然后他背着双手、圆润地离开了我的视线。
作为一个胖子,老胡每天都抽出时间暴走。过一段时间他就来问我们:看看我肚子有没有小一圈?体态是不是年轻了很多?我不忍心拆穿真相,劝他:算了,放弃挣扎吧。再往下你顶多也就是一个爱走路的胖子,一个灵活的胖子,何必为难自己呢。老胡痛心疾首状:运动贵在坚持,且看我瘦给你们看。接下来的几个月,我们办理环境公益诉讼案件,三天两头跑现场,他没有瘦成一道闪电,却毫不意外地黑成了一团乌云。
单位里几乎每年都有年轻人考进来,像一群一群欢快的鸟儿。老胡常常感叹时间像流水,哗啦哗啦的。得闲的时候他也乐意和我们“想当年”。祖籍贵州,在苏州生活了几十年的老胡,口音里也能冒出好几句“洋泾浜“的苏州话,那个从青涩的毛头小子到如今的资深检察官,几十年的光阴转瞬即逝,一个人最好的青春年华都奉献给检察事业了。与老胡共事的这些年里,我们一起经历过沮丧的挫折,体验过胜利的喜悦,也见证了民行的格局一点点变大:监督范围广了,要做的工作变多了,肩上的担子也更重了。老胡身上教给我的那些品质,一个法律人所应当具备的职业素养,却让我受益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