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物事47:襟袖五更风
人汹汹,鼓冬冬,襟袖五更风。大罗天上月朦胧,骑马上虚空。
香满衣,云满路,鸾凤绕身飞舞。霓旌绛节一群群,引见玉华君。
——《花间集》/韦庄/喜迁莺
“深山五鼓鸡吹角,落月一窗鹅打更”的景象,一直延续到如今偏僻乡村的静好岁月里。唯一缺少的,只有职业更夫了。“襟袖五更风”是什么时间呢?按照古老而粗糙的划分标准,它属“寅时”,对应北京时间凌晨3:00-5:00。
五更是非常重要的时刻,皇帝都得起床上朝了;村里人家的厨房,也陆续溢出煮早饭的烟火味。古人没那么多夜生活,普遍比现代人起得早。经常熬夜的,可能还是读书人。唐代颜真卿在《劝学》中说——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三更半夜”是子时,即23:00-1:00。这个段落,更夫敲打梆子或锣的节奏是一慢两快:咚(哐)!——咚(哐)!咚(哐)!应该说,这是古代夜晚最重要的声音,有更夫巡逻,就有安全感。此职业虽不高贵,但颇受尊敬。
单看历代诗词,会觉得古人也算有较强的时间观念。咱从“二更”开始罗列——
宋代苏轼《醉落魄·离京口作》:“轻云微月,二更酒醒船初发……记得歌时,不记归时节……”据此推测,古人送别宴会,一般不会超过二更,因为好饮如苏轼者,醉后还能回家睡一会,二更才忽醒。但闹得欢的话,也可能“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这是苏老先生在另一首《临江仙》里的大实话,他接着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三更正好是夜的“中点”,除了读书人窗子的灯火,就剩东坡的脚步声了,当然,蟊贼们的身影也可能在闪躲。
少数人在四更天开始生产活动,限于较特殊的行业,比如养蚕。“子规啼彻四更时,起视蚕稠怕叶稀。(宋·谢枋[bìng]得《蚕妇吟》)”那时,另一位“更夫”——公鸡——还没打鸣呢!与子规(杜鹃)相比,公鸡仅负责报五更吧?而到了五更,人类活动忽然频繁,关于此时的诗词也相对较多。可怜的皇帝李煜有《浪淘沙令》说,“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那时他已被宋太祖软禁,也没啥工作,但到了五更,还是被雨声、寒冷催醒,辗转反侧。
有关打更声的诗情画意,也包含着人世的喜怒哀乐,似以惆怅与哀愁居多。尤其是天将亮的时候。宋代李清照、清代纳兰性德,都曾用“帘外五更风”开篇——
帘外五更风,吹梦无踪。画楼重上与谁同?(《浪淘沙》)
帘外五更风……拟把伤离情绪,待晓寒重说。(《好事近》)
从夜梦中初醒的人们,内心是干净、安宁的,在没有尘世纷扰的情况下,思维特别清晰、敏锐。这时对往事的回忆与品味,就显得比较“纯粹”。而在外面游荡的更夫,已经熬了一整夜,昏昏欲睡……中国人应该感谢曾经的更夫,他们才是百姓的守护神。
值得一提的是,新加坡的孙中山南洋纪念馆中,陈列了一套晚清时代的打更工具,其主人便是孙中山先生的更夫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