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是一种奢侈,还是恐惧?
刚刚过去的五一小长假,你出门游玩了吗?有没有感受到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以及车厢、机舱、景区、街道上无处不在的喧闹?在持续的喧闹中,人好像很容易就陷入了疲惫。
又或者,你选择了在假期留守家中,但这样就真的能实现“静静”了吗?恐怕也未必,无论是电视里的剧集娱乐和广告,还是手机里的长视频段视频,以及微信消息传来的提示音。有几个人真的能做到把它们关掉不理呢?
在这个充满人造噪音的现代世界,想要静静是越来越难了。哪里听不到汽车引擎、空调冰箱之类的发出的声音呢?一百年前的人类甚至还习以为常的声音环境,我们已经极难体会得到了。
但是,另一方面,安静真的是我们想要的吗?据科学家们的研究,在“地球上最安静的地方”——坐落于明尼苏达的奥尔菲德实验室,人们几乎无法忍受它极端的安静到30分钟。

奥尔菲德实验室(Orfield)进行声学实验的房间Anechoic Chamber内景,这一房间内的环境噪音可以低至-9分贝。
今天,书评君和《静默:是奢侈,还是恐惧》这本小书一起,和大家寻觅一下让人思念的“静静”。我们会发现,无处不在的噪音很吵,安静很难,甚至很贵;但另一方面,追寻静默或许只是“一次逃离我们自己的尝试”。
作者 |约翰·毕谷纳特
现在,静默已是一种商品
“让我们享有宁静的奢侈。”简·奥斯汀在《曼斯菲尔德庄园》中写道。不幸的是,这一奢侈的代价正日益超越大多数顾客的能力。
尽管航空公司日渐凶残地将之前免费的服务设施转化为收费项目,关于额外费用的抱怨中却很少涉及进入机场休息厅所需的高昂价格——而这正是最为成功的兜售宁静的伎俩之一。
假如你曾忍受过那些声音粗砺的关于登机口变动、关于登机通知、或关于电话转接的机场广播,假如你曾对大喇叭里刺耳的背景音乐或CNN关于美国宠物肥胖问题的特别节目感到厌烦,又假如你曾被候机楼里运送残疾人的小车的喇叭声所惊吓,那么你就不会奇怪为什么机场休息厅最受欢迎的特征便是它昏暗的灯光与喑哑的分贝,它们在休息厅接待处向人们致意。
因为,抛开免费的零食、新鲜的水果、赠送的软饮与酒类、以及为满足顾客的阅读乐趣而特选的商业杂志,旅客们最想在嘈杂的航站楼里购得的,便是一处休憩之所。

这些休息厅的布局将安静的工作区域区隔于地毯式酒吧与防噪的儿童娱乐室。即便在那些挂着电视机播着商业新闻和体育比赛的最热闹的区域,也维持着一种得体的庄重,极少有人喧哗。作为航空公司提供给头等舱旅客和持有俱乐部会员的常旅客的服务,机场休息厅在其促销材料和入口处都清楚地表明,噪音与宁静的区隔表达了阶级的区隔。
宁静与财富之间的联结当然并不是最近才出现的营销策略,但将宁静与特权结合在一起,事实上正是机场休息室的目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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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空运输并不是唯一一种因为降低由它自己发出的噪音而向乘客收取高额附加费的交通方式。
譬如说,在《道路与轨道》杂志2014年一次对燃料经济性的比较中,它令人惊讶地宣布:“美国最节省燃料的新型轿车并非丰田普锐斯:你永远不会相信是谁打败了它。”该杂志将一款奔驰轿车选为获胜者,并如此解释它的选择:“我们并非刁难普锐斯(它是一项技术奇迹),但它的制造目的纯粹是为了能效,这体现在它在路上的表现中。而价值52634美元的奔驰E250则是一款恰好具有难以置信的道路表现的豪华轿车。它比丰田要重1001磅,但却令人感觉每一盎司的重量都花在了降低噪音和奢华感上。”——作者在这里将“降低噪音”单独挑了出来作为奢华感的一种。
《华尔街日报》2015年的一篇文章《梅赛德斯-迈巴赫S600:震耳欲聋的安静》给予了奔驰的降噪技术更夸张的报道。作者描述了这款底价190275美元的小轿车在行驶中的令人惊异的安静,并表示这种安静不仅令人窒息,更令人难受:“我感到晕眩。这车在搅和我的前庭系统……它调低了感官数值,直到感官几乎无法工作,至少在后舱是如此。”
穷人区:无可逃遁的嘈杂?
然而,如果说宁静让富人们难受,那噪音则是穷人们的灾难。阿莱克斯·洛克伍德在《反击》杂志上曾为约翰·斯图尔特的《噪音为什么重要》(Why Noise Matters)写过一篇书评,指出了噪音对贫困人群的不成比例的影响:
在白天,大约50分贝的声音便可以使人开始对噪音感到烦躁(晚上是30分贝)。55分贝的声音(每增加10分贝,声音等级会翻番)会使人变得极端恼怒。超过130分贝的分界线,声音便会使人感到疼痛,尽管随着噪音的增加人们在何种程度上会逐渐失去听力还是一个有待争议的问题。《噪音为什么重要》一书的力量之一正在于,它将噪音污染提升为全球现象。尽管它的研究并不全面(它也并未如此标榜),但它的全球视野凸显了穷人与富人、发达工业化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在体验噪音污染方面的不平等,并质疑为何没有更多措施来将噪音作为一个社会不公的问题而加以处理。与其他形式的污染一样,噪音是一个阶级问题。
举例而言,2003年的一次莫里调查揭示,近20%的英国民众(家庭收入少于17500英镑)经常性地听到从邻居处传来的噪音,其中包括了93%的公租房住户。与之相对,在家庭收入高于30000英镑的民众中,仅有12%能够听到他们邻居发出的声音。从全球范围来看,宁静的富人与嘈扰的穷人间由于居住位置不同而导致的差距越来越大。在几乎所有的国家,从工业化国家英国一直到印度、泰国、非洲大陆,由于穷人更有可能居住在更靠近主要噪音污染源的地方(公路、机场、工业园区),他们因此受到了不成比例的侵扰。噪音不仅是一项被遗忘的污染,更日益成为清理噪音污染机构(Noise Pollution Clearing House)执行主任布隆伯格所谓的“二手噪音”:噪音并非由承受它的人们所制造,而这一情况愈演愈烈。

富人们安静的豪宅将他们与贫民区的嘈杂隔离了开来,但对穷人来说,现代生活的喧哗——如同其他形式的污染一样——却无可逃遁。同时,随着噪音持续以它不可阻挡的脚步向荒野中最安静的涡流进发,即使是富人或许也将难以找到一处安静的清修之地。
但想从静默里得到清修和升华,也未必得偿所愿
自愿孤立以追寻精神的升华是许多宗教的一个传统元素。如同释迦牟尼佛和老子,很多宗教人物都至少在他们的部分人生中作为隐士而生活。
在古代的宗教实践中,静默与灵修的关系未必如我们想象的那般确定。而到了十六世纪,当圣十字若望断言“沉默是上帝的第一语言”时,这一看法早已为许多人所接受。四百年以后,当特蕾莎修女写道“上帝的言说在心灵的静默之中”时,这个观念已广为流传。

我14岁时在一座本笃会修道院进行教士修习,而在仅仅三天之内,宗教信仰便坠入了犹疑。因此,动摇我的信仰的既非我的教师们在誓言面前的言行不一,亦非我被要求去顺从的教条。事实上,它也并不是我看到或听到的什么。相反,它源于我没有听到的一些东西。
在春天,复活节临近时,我们被指导要进行一次静修。在三天时间里我们不能说话。我们中那些来自城市的孩子们被无月的森林中那深沉的黑暗所震惊。在静默中,我们将会发现我们未曾面对过的另一种黑暗。
现代世界总是嗡嗡作响。我们所谓的安静,无非是被我们作为“白噪音”而容忍下来的嗡嗡声。不过,想象一下,假如我们能够从总是着振动着耳膜的干扰中清除那只修剪着夏日的草坪的割草机、车道上川流的轿车、隔壁房间传出笑声的电视机、隆隆颤动的电冰箱、发出如睡着的老狗般的狺狺声的空调器、乃至每一个人类的声音,那你或许会对彻底的静默表示欢迎的,不是吗?
但作为一个少年,我发现沉默所给予的启迪,并不比黑暗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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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怎么形容呢?七年以后当我参加大学里的一次绝食抗议时发现,强制沉默与饥饿极其相似。第一天,你受到其他人的鼓舞,大家誓言在赢得对方的让步前绝不进食,这时,绝食令人觉得兴奋。但当你第二天在对食物的不住的渴望中醒来时,这一共同事业所带来的快慰便让位于对身体的关注。不过,即便有些人偷偷跑去咬了一口糖棒,一个坚定的人也依旧可以抵抗这样的诱惑。但到了第三天——仅仅是第三天!——饥饿带来的愈发膨胀的焦扰便模糊了抗争的目的,满足饥饿的需求超过了其他任何欲望的煎熬。
对我来说,沉默不断缩减着世界,直至真主、耶和华和上帝成为剩下的唯一的谜。漂流在延伸至四面八方的绵延天际的平坦海面上,我沉沉浮浮,等待着另一个声音来打破这死寂的表面。但我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在我的人生中,我第一次感到被抛弃。
如果沉默是一种饥饿,那么什么东西有可能满足它的啃噬?并不是噪音——噪音本身就是另一种沉默。当暮色开始笼罩森林边这座沉寂了三天的修道院(除了祷告时),我意识到了周身的空无,除了说话,我一无所求。

记住:我只是一个少年,正如无法忍受饥饿一样,我对沉默也毫无准备。说到底,青少年的胃口是无可比拟的,不仅对于食物是如此,我还如饥似渴地读书。后来,我转到城里的一所中学,在那里,我最终赢得了一项写作比赛以及一笔大学奖学金以修读英语专业。在进入中学时我想要寻找答案,而到毕业时,我有了一项新的使命,致力于提出问题。
你呢?你向往安静的状态吗?
你觉得自己可以承受多久、怎样程度的静默?

本文内容经上海文艺出版社授权整合自《静默:是奢侈,还是恐惧》,编辑过程有删节及次序调整。作者:约翰·毕谷纳特;整合与编辑:小盐。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欢迎转发至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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