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之诗（16首）
┃ 面具，
戴面具走过世界，
不隐藏自己，不看别人，
不仅是拒绝交流。
沒有共同的原則，
世界就不存在。
溃散的光，
溃散的人群，
戴面具的人留在他站立的地方——
河床，
山峦，
或地球本身。
2017.4.11
┃ 鹤唳，
苏轼为鹤唳写一首诗，
苏轼没想到鹤唳声声是台戏。
屈原的《离骚》就是声声鹤唳。
骨笛呦呦——
鹤的黑，鹤的白，
鹤唳的曲折与妖娆。
苏轼，苏东坡，
期待仙鹤——
闪耀在山谷，
它不是水泽过客。
2017.4.21
┃ 屈原喝酒，
不像陶潜在酒坛中游泳，
不像李白见酒飘仙，
不像苏东坡，
喝一碗就去写诗。
屈原喝酒，
只是消灭自己，
接近上帝。
只是希望时间停滞或倒流，
跟古人聊天。
屈原喝酒，
只是为了吟诵时间的诗篇。
2017.6.13
┃ 屈原走来，
他的脸被遮蔽了，
皮革的假面上，
五官空洞。
没有笑，
一张刻板又悲伤的脸沒有变化。
在戏台下，
面具扯向脑后。
他穿过人群，
笑得真诚，
问候节日的人群，
聊天，
与他们一起喝酒，
与他们一起吟诵一段诗篇。
谦卑的人，
做所有事，
把自己泯灭在琐事中，
人群去又来，
不见了屈原。
2017.6.19
┃ 看世界，
可以是广阔的，
可以是逼仄的，
可以是你摁灭一个烟头。
酒意深沉，
闭上眼睛就沉溺于酒，
忘掉世界。
沙漏不被感动，
沙漏一直流动，
地球的引力，或永恒的浪涛。
永恒，不需要《山海经》或《离骚》。
2017.6.27
┃ 回到古代是个梦想，
除非你喝酒，
在酒杯中畅游一颗稚嫩的心、沧桑的心。
除非你唾弃现在。
人在现世，
心灵远游、登仙、写诗。
屈原就这样，
信仰建立在古代，
可不喜欢古人的放浪形骸，
屈原自律得像一粒露珠，
在太阳下闪光，消失。
2017.6.28
┃ 再次想到屈原，
他的一生，
在人间如此短暂。
这是我们看见的，短暂。
其实，他有更漫长的人生，
我们不知道——
先是陶渊明，
然后王维，
然后苏东坡，
然后李渔，
然后曹雪芹，
然后周作人，
他，他们一直敦促我们更好地生活。
2017.6.28
┃ 校园的夏天
从山下走向山下，
从寂静走向寂静，
从任意点走向任意点——
都是从山下走向山下。
草绿，
花开，
蝉鸣，
都是寂静，
河流无声，
汗珠掉落，
听得见汗珠的声响。
每一点都可以停留，
像野草生出来，
像翠鸟坠落草丛，
绿色的羽毛不反光。
我愿意在每一棵绿草生长的地方停留，
在一棵树下停留，
在阳光照透汗珠的地方停留，
只是为了倾听，
倾听一片寂静下细微的声音。
独自走过的地方，
可以和任何人走过。
像恋爱的巢穴，
在每个地方，
脱去桎梏。
梦，飞仙，天外的事物隆隆降临。
饮酒，
在树梢上飘摇，
屈原、杜牧多么安静，
李白、杜甫多么喧嚣，
这是夏天，
陶渊明在屋舍前酣睡。
嵇康的琴音走调了，
只好长啸不歇，
汗水在他的头发上亮晶晶。
苏东坡炖肉，
周作人喝茶，
想起他哥哥虚伪的一笑。
美女如云，
从天边飘过，
没有人看得清楚。
但是，
喝酒是人生。
喝酒时，
大家写诗，
鲁迅写小说，
屈原写戏。
他俩站在一起，
美和丑陋消失了。
堂吉诃德和桑丘奔跑在山下，
平地上没有河流与风车。
这是夏天，
我愿意睡觉，
梦就是梦，
梦这夏天的点点滴滴，
梦得不能醒来。
梦到雨水、雷电、洪水滔滔，
死。
我是老师，
是校园的栅栏，
校园里的精灵在夏天消失，
只留下脸，
留下身体的某个部分，
留下寸寸肌肤，荡漾在夏天的风里。
2017.7.18
┃ 虫鸣已经细微，
像露水折射阳光
总是有限的。你的声音
日益细微，只是不消失。
不消失的是飞翔的姿态，
是一定飞下去。
不需要思想。
爱的痕迹，像任何事物占据空间。
爱是猎物，不能放弃，
一个人的虚幻空间本来就留给爱。
而你，是波涛是流水是无限的陆地。
你那么好，撇开众生，愿意
看我成为流水的样子不停地流下去。
可能滔滔大河，
可能细流涓涓，
可能是屋檐水。
我爱所有的可能——
屈原奔驰于戏台，
李白仰天大笑出门去，
苏东坡写悲伤的诗、快乐的诗。
2017.9.12
┃ 国王猎逐犀牛，
国王用军队围猎犀牛，
屈原捡犀牛角。
年年游荡在山谷，
总能捡到犀牛角。
做酒杯，做号角，
或挂在腰间游荡人间，
酒后，在人群中模仿犀牛的叫，
空气中都是他羞涩迷人的笑。
2018.4.30
┃ 小丑，
小丑当然是小丑，
可小丑的样子不是一张面膜。
小丑的样子，千变万化，
每一种模样都值得记忆。
小丑，叫生活更美。
2018.4.30
┃ 雨季，
雨季来临，
雨季带来死亡，
雨季带来绝望地生。
雨季点点滴滴在路上，
在在都是。
有没有堤防，
都有雨季。
村庄是唯一孤独的印记。
有一千年的村庄，
有一万年的村庄，
我们知道得不多，
两个或者三个。
2018.4.30
┃ 在犀牛之外，
鹿，特别美好，特别的
美好。鹿跑过的原野，
都是人类的栖息所。
鹿鸣呦呦，
我的心，我的心呀，
像鹿皮的花纹，
像开放的梅花，
我快乐的心。
2018.5.1
┃ 屈原，
爱屈原，爱他的紧张和甜蜜。
爱他失落时依旧固执。
屈原的纯粹，
屈原的笑写进了《楚辞》。
他出没戏台，
他把一生交给了戏台。
2018.5.1
┃ 诗人的命运或者一个结论
屈原的花衣裳，
李白的月亮，
惠特曼的草叶
顾城的女人，
金斯伯格的大麻，
……诗人的风范照耀千古。
有了他们的情欲，
有了他们的纸和笔，
有了他们的酒囊饭袋，
有了他们的放浪形骸，
有了他们的聪明和顽固，
……可你们搞不上缪斯。
2004年
┃ 屈原
在潇湘的尽头和源头
站着的是屈原
在全部江河的源头和尽头
是屈原云朵般的袍袖在飘荡
他的草叶 花朵与树枝的衣裳 映在水面
流动的水 一望无波 再望如画
像爱情使我们羞怯 给我们如歌的言语
屈原 你给了中国人一千种表情 一千种高傲与华丽
1987年12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