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月亮的人

他又来到水边，凝视他的月亮。

很多次，他想用双手托起这枚发光的东西，但掬起的只是一小捧浅浅的水，透明覆盖了凌乱的掌纹。

他轻轻跳到一个悬卧于水面的树干，月亮也跟了上来。

＂你和月亮都在水里，你们紧紧拥抱过吗？＂他当着月亮的面问一条鳟鱼，并想邀请它上树来聊聊天。

鳟鱼笑了，＂如果你和我一样，生活在水里，我们倒可以时时拥抱。只是，我好像未曾见过什么水中的月亮。＂

第七千三百零一次捞月亮。

他用一片新生的大叶子去舀。这次他弄上来了，一个散散的挣扎的碎月亮。仍旧是不能入怀的，他释放了月亮，问一只猫头鹰：

＂我是否为难有结果的事情耗时太久？＂

猫头鹰噢呜了一声，说：

＂还行，有人在路口等一个叫戈多的家伙，好多年呢。＂

月凉如水的一个晚上。

他怀抱一个被胸口温暖过的圆盘来到水边。那是个温润、光洁的白色瓷盘，被轻轻放入水中月亮的位置，透过清茶一般的浅水泛着白色隐秘的光。

不多时，几只小蝌蚪像开扭扭车似地路过了白色区域⋯⋯又像几只苍惶逃脱的林鸟，掠过面无表情的明月。

他笑了。

接下去的日子，路过的还有长出前腿的大蝌蚪，有四腿齐全的小青蛙和大青蛙⋯⋯偶尔几声蛙鸣会提醒他，从此，不管天晴下雨，月亮都在水里，而且确实有一个可以拥抱的月亮。

他喜欢在冷冷清清的夜晚看水中的月亮。有时风起，月亮颤动着脸皮，诡异地微笑，有时一点路过的水蛭又让它惊慌地撇撇嘴。

他想，水中的月亮才是心中的月亮，和头上的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