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
峰子知道,女儿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走下楼梯时,在走廊的过道里停留了一会儿。 她心里清楚,她是不会取下墙上的肖像画的。肖像画的色彩很明丽,精心装饰的颜料似乎要倾倒下来,照片不可能有这么明丽的颜色,尽管照片更真实。 只有母女两个人存在的肖像画,更像是一幅圣母怀子图。峰子见过那些欧洲人的画,但她觉得圣母怀子的观念更适合日本人,日本画上的母亲总是那么悲哀。 看到“圣母像”的人会禁不住流下泪来。 现在这幅画就在自己眼前,峰子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女儿的小脚。 画这幅画时,光子只有一岁半。 在峰子看来,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 光子离开自己时,峰子发现家里空荡荡的,女儿没有留下什么可以回忆的东西。只有白日的贫乏与夜晚的空寂在告诉她,往昔的时光不会再回来了。 峰子难以入眠。剩下的两个孩子并不会给她带来安慰。尤其惟一的儿子春男,他总是在做自己的事,从外面回来时,衣服上溅满泥浆。 她无法从他们那里获得什么。春男漫不经心的样子让她绝望。每一次冲突过后,峰子总会丢下丈夫和孩子,走到那幅画像前,像是要对它倾诉什么。 峰子确信,最爱的女儿还没有离去。 光子每个星期回来看望他们。峰子在那时总会多挽留女儿一会儿。然而峰子发现,光子身边有了丈夫和几个孩子,她不再只属于自己了。 峰子接受现实,现实却总在刺痛她。 峰子觉察到女儿的脸在日渐消瘦 春男结婚时,母子俩的矛盾发展到了极点。峰子无法向儿子说明,自己有多讨厌那个气质轻佻的女人。那个女人走进来时,她的身后是光子的身影。峰子不可思议地看着女儿,她遭到了最大的背叛。 光子没有出现在春男的婚礼上。 婚礼结束后,峰子接到了女儿住院的消息。 丧失了行动能力的光子被接回家中。至少在此时,在家庭这块领地里,只有母女俩的存在。 光子咳嗽,痰中带血。峰子不安地握着女儿的手。她不想承认,女儿已经油尽灯枯。 光子害怕咳嗽声惊扰到父母。她是在睡梦中去世的 葬礼在诵经声中举行。峰子茫然地注视着女儿的遗容。身边是不断前行的吊唁者,他们在鞠躬,在献花。无论生者多么尽力,死者都不会做出回应了。 峰子再一次来到画像前。在画像上她抱着光子,表情平静。光子的小手被裹在温暖的皮毛里。 峰子想到了绝妙的办法,她再也不会让自己难过了。峰子点燃了画像。火势蔓延到了整个房间。 在摇曳的火光中,峰子松了一口气,她并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