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热爱生活

文/邹近夫

周休二日，抱着靠枕躺在沙发，如果有阳光从露台照进客厅，那么索性把枕头遮住眼睛。墙壁上的电视也许还在放着家人最喜欢的小品故事，但是这种声音反而有助于睡眠，在梦里可能想起一件小事，不过它根本不会使你从梦中惊醒，然后辗转难眠，因为来日方长，一觉醒来之后并不会觉得无所适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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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我有一个大学朋友四郎，毕业前精心策划了一场南疆之旅，可是最后他发现自己根本没足够的资金，于是不得不投入工作，像所有年青人一样日夜为前程打拼。刚开始还可以看到他在朋友圈转发一些有关自驾旅游的资讯，不久后，便只有抒发情感的只言片语，其中大都是记录生活的所见所闻，有关南疆之旅的计划再未见他提及。三年后，热爱生活的宣言愈演愈烈，自由旅行仍在朋友圈发酵，有人存了点钱之后终于开始梦寐以求的自驾游行动，让我羡慕不已，也有人声称要环游世界才称得上真正热爱生活，所以还得再拼上几年，备好足够的盘缠。总之，旅行作为热爱生活的判别条件之一被放到了毋庸置疑的位置上，由其卷起的热潮一波接一波高涨，而我也在百忙之中被各种朋友鼓动离职。蠢蠢欲动之际，我接到了四郎的结婚请柬。

当时我震惊了，一直以为他是那个心中存着远方的少年，也会来一场惊天动地的旅行，充当我们学习的标本，可是他选择了谁都惊诧的生活方式。婚礼大约在冬季，几个同学相约而去。四郎当天春光满面，我们个个想一睹新娘的风采，在争先恐后的动乱中听到一个扼腕叹息的声音，“万万没想到他做出这样的选择。”

徒然想起秋的悲，是那篇久经尘封的往事化作黄叶在风中飘零，使我们反倒觉得自己一下子变老了。岁月当真催人老去么？还是秋尽冬来，看不见春天才细思华发容颜。杯子碰撞在一起，我以为是梦碎的声音，一饮而尽时发现窗外已是雪花漫天。自然有人说起了梦想，不料掀起了心中昔日那种向往又忧愁的情绪，蓦然回首，那场引人入胜的南疆之旅似乎被岁月扬起的滚滚沙尘给淹没了。

人生好像一曲弹未弹奏完的曲子戛然而止。眼前这个世界难道不是我们所说的世界吗？ 为什么不把她来相爱，而执着别人眼中的世界呢？这场婚礼让我发现了世间的美，热爱生活原来可以是许多种不尽相同的方式，包括从身边的小事爱起。那一年的冬天温柔又美丽，毫无肃杀的气氛，那灯光也是我从未见过的，明亮又闪烁。稚童变成老翁，不过是打破了一面心镜而已。尽管有时候，你总觉得和别人不一样，所以总有很多不同寻常的想法，以为有别于他人的生活才是一种追求，才是一种热爱，但有没有想过自由旅行或许不是一种热爱生活的标本。如果非要逃离城市的喧嚣，来一场说走就走，那么你的执着，成功避开了任何有关生活的品味，目的地可能会占据心灵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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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我开始为身边的每一件小事感到确幸。我开始喜欢逛旧书店，然后买回来一堆书，尽管中间有许多本是以前上学时读过的，但如今还是想把它们一一摆在书桌上。如果我略显焦虑，那么我会读一读丰子恺的散文。既然没有如愿，不如释然。如果我过于悲伤，那么我会读一读《霍乱时期的爱情》，柏拉图式的，生死相依的，再体会时光的无情流逝。这是书带给我的安慰，是无可替代的，哪怕翻开一页，也能让我热爱生活。

犹记得去年春天，那是我决意离开宝庆前的一个晚上。我特定买回一只钢笔，听着梁实秋的《写字》，然后挺直腰板，正襟危坐。如同先生本人在跟前耳提面命一样，我为拥有这种一种错觉而感到兴奋，也觉得写字是一件妙不可言的事情。后来我去到韶州，印象岭南正兴建园林，我见识了多种不同的树木，而且知道了它们的名字和花期以及生长习性，尤其是细叶榄仁在阳光中随风摇曳的样子，使我不由得敬佩起自然生命本身的拼搏精神。我知道背井离乡的酸楚，所以生怕来年春天，它们不再抽出新叶。等到第二年，我终于在逼来的春天里看见了希望，虽然那只是一片绿叶，但在我的世界里，它能够承担起我想要的天崩地裂的生活情怀。

一直到如今，连枯叶都不肯飘走，因为它热爱过那片土壤，舍不得离开。总之，大自然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有了生命，甚至可以对话，我为拥有这一切感而到庆幸。

原来美好就藏在我们的日常生活里，哪里都可以热爱。把生活里的每一件事都看作是不可再遇的机会，人去楼空的宝庆，丛林掩映的江山，怅然若失的雁峰城，是非成败，都不过是白纸画上的枫叶标本。有的绿似正春，有的黄如仲夏，有的红像晚秋，而有的白若严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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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爱上山头时总在黄昏，你了解过他们之间深沉恋情吗？燃尽的烟头是你一手制造的哀愁，青烟可曾把岁月的足迹蒙住？华灯初上的夜晚是对自然界物换星移的抗争，还是一种拉长生命方式的妥协？

自在独行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但热爱生活是能够永远的从容。工作沮丧时你会觉得，自己是一个被玩世不恭的天使拧到一半便丢开的发条，总以为被动的承受比主动的热爱要好很多，然而之所以在某个行当努力前行，不单单是因为活着那么简单的问题，而是为了一份执念，一份不甘示弱的热爱，正是如此才不愿拱手相让。爱情来临时，你害怕轻易走进另一个人的世界，因为你不知道自己带去的故事，是好的还是坏的；生活困顿时你也发愁，眼前的光景日复一日，似乎一成不变，但是别人的生活再好也是别人的，自己的生活再差也是自己的。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只当困境是堕落天使的故伎重演，如果有一天不得不放弃，那么你在慌不择路的时候，不妨心怀热爱去看待身边的每一件小事，你可能会洞悉生命的奥秘。生活里目之所及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世界的奇迹，比如各式各样的盛水器皿，摆放瓜果的花盆，油盐柴米等等；花草树木依然在枯荣，萧瑟的深秋一来，枫叶便红透了，肃杀的寒冬一过，朱槿花也就开了，如今山那边的花还没开，但山这头的草也许抽出嫩芽了。热爱生活，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夜幕降临以后，你不再因为孤独一人而感到悲伤，感到茫然可怕了，是因为你从幸福中醒来。你看到厨房里的人影，还听到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开灯也好，不开灯也罢，心里有一盏灯的人无论何时都不会觉得黑暗滔天。这时你忽然想起梦中的那件小事，尔后端起餐桌上的白鹤走向阳台，观看城市的夜景，似乎从那条荡漾着无限生机的河流里闻到了春的气息。一刹间，白皙的柔光从很远的地方照过来，一会儿近，一会儿远，像一个顽皮的小姑娘，你把手伸向窗外，不是因为晚风来临，而是因为偏爱夜光了。这是我的生活，我为有过一次这样的生活而感到满足。如果有一天我无法继续热爱，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左岸/青年读者文摘/十一Eleven的电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