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加索逝世45周年纪念:他的作品看上去很丑,因为他跑得比美快
1973年4月8日,西班牙画家巴勃罗·毕加索逝世。今天,是这位20世纪最伟大的艺术天才逝世45周年的纪念日。
毕加索是现代艺术的创始人,其画作的创造性与影响力不言自明。据统计,他一生创作的作品总计近37000件。即使你不全然了解毕加索的艺术形式,想必也熟悉他的几幅代表作品:《格尔尼卡》《和平鸽》与《亚威农少女》等。

在后人看来,毕加索的盛名也与一位同时代的艺术家脱离不开联系,他是集诗人、随笔作家、小说家、戏剧家等众多身份集一身的让·科克托。
可以说,科克托对于毕加索的“宣传”几乎不遗余力。1919年,他写下诗歌作品《毕加索颂》;紧接着在1920年,他写作了《毕加索新古典主义创作》;在1923年时,科克托又创作了《毕加索》。
他们一起合作了舞剧《游行》与《蓝色列车》,亦是毕生的老友。推介毕加索,成为了科克托一生的荣耀,他曾说:“毕加索跑得比美快,这就是为什么他的作品看上去很丑。”
在这个纪念日,让我们从科克托的视角出发了解毕加索,他们的友谊从何而来又怎样发展、巩固?在科克托眼中,他大力推介的毕加索的形象究竟是怎样的?符合我们的想象吗?
撰文 | 马凌
或许,那些进行惊人举动的最初的日子,和童年时光一样。都是些玩耍的日子。这与任何人都无关。很快,这些日子就变成了上学的日子。但是,毕加索从未执教。他从不剖析那些从他袖子上飞出去的鸽子。他满足于画画,满足于获得一个无与伦比的行当,并让其为偶然服务。
毕加索是马拉加人。他向我讲述他在家乡看到的电车司机,唱着歌,根据歌声的明快或拖沓来加快或放慢车速,有节奏地按响车铃。这就像是那座城市的标志性特征。
——让·科克托
艺术是一种战斗
我在等着你让我震惊
在伍迪·艾伦的《午夜巴黎》里,让·科克托并未“现身”,但是,他“存在”:衣香鬓影的派对上,菲兹杰拉德夫妇介绍说,“几个朋友为让·科克托办了个聚会”。

谁是让·科克托?他是法国诗人、随笔作家、小说家、戏剧家、评论家、乐手、画家、舞台设计师、电影导演、戛纳电影节评委会主席、法兰西学士院院士;他也是瘾君子、双性恋者、花花公子、时尚风标、社交花蝴蝶。
在1915至1925年间,让·科克托是巴黎文艺圈的核心人物、艺术和文化的“授粉者”,传记作家詹姆斯·威廉姆斯指出,科克托“是法国左岸和右岸、巴黎和外省、高雅文化和通俗文化、社会主流和边缘群体之间的信使和媒人;他是完整意义上的‘样样管’和中间人,身系千种联系、万种资源,在法国社会和文化开启新大门的过程中促进新事物的诞生。” 正是在这“授粉”过程中,科克托“遇见”了毕加索。
早在1909年5月,20岁的科克托结识了传奇的俄罗斯芭蕾舞团的导演谢尔盖·加吉列夫,随即成了团里的“鸡宝宝”和“吉祥物”。1912年,他已经出版了三部诗集,并为芭蕾舞团写了舞剧《蓝神》。
可是强悍固执的加吉列夫显然不满意,他对科克托大吼说:“让我震惊!我在等着你让我震惊!” 1913年5月,斯特拉文斯基的《春之祭》首演,演出只持续了35分钟,现场的嘘声、咒骂和骚乱使得科克托恍然大悟、心悦诚服,“艺术是一种战斗”,现代艺术的革命应当带来震惊。
这种震惊感在科克托遇到毕加索时再一次出现。那是1915年秋天,朋友将毕加索带入科克托位于安茹路的家,从此科克托也常去舒尔策路上毕加索的画室。此时,科克托26岁,毕加索34岁。

受一战影响,毕加索素来倚重的画商康维勒因为德国籍身份不得不离开,另一名画商列昂斯·罗森伯格资金短缺,毕加索衣食无虞,可是名声不算显赫。而在科克托方面,毕加索变化多端的实验风格、勇敢无畏的先锋性,深深让他折服。
多年以后他在一次访谈中承认:“认识毕加索,对我来说,是一种学习的机会。他向我们所有人验证了一种默默无闻、一种永不湮灭、一种永不厌倦的持久性”。
人们质疑那些对比鲜明的高超技艺。毕加索则用他深厚的创造力证明了他是多么不追求讨好别人。他的创造力使他最细微的举动都有了一种梦幻般的天赋。
有一次我生病了,他给我送来一只装在纸箱里的狗,纸箱折叠的角度恰好可以让它用爪子支撑住身体,卷起尾巴,摇头晃脑。我的病随即好了起来。从那以后,我就把我的狗比作初级(Petit Cru),也就是伊索尔德那条神狗的名字。
——让·科克托
知音之感
两人友谊的开端
科克托想要一个值得探索的新世界,毕加索则需要一个老练的社交引路人,二人的友谊由此开始。
此时的毕加索处于立体主义时期,受一战艺术市场不景气的影响,添加了些许古典主义的元素,这让一直致力于“恢复秩序”的科克托颇有知音之感,他认为自己理应担当起向巴黎推介毕加索的重任。1916年8月,科克托在蒙帕纳斯的街上,抓拍了二十多张毕加索等人的快照。到了1917年,他邀请毕加索参加舞剧《游行》的舞美设计。
《游行》有着全明星梦幻阵容,加吉列夫担任舞台监督,萨蒂负责音乐,马辛负责舞蹈,毕加索负责舞美和服装,科克托编写剧本并协调一切。剧团在罗马排演期间,科克托与毕加索在酒店里比邻而居,强势的毕加索渐渐控制了局面。

不仅如此,毕加索爱上了女演员奥尔加·科克洛娃,二人在1918年结了婚,现在流行的毕加索与奥尔加的照片里,画家一副资产者装扮,身后是他为《游行》设计的海报。《游行》于1917年5月首演,“堪称一场盛大的丑闻”,加吉列夫要震惊,科克托终于提供了震惊。
不过,或许是出于同行的嫉妒心理,在阿波利奈尔的剧评中,毕加索的舞美设计和服装设计被歌颂,科克托作为创意人和组织者的独特作用却被抹杀了。时至今日,人们必须承认,珠联璧合的《游行》开启了先锋芭蕾舞剧传统,“误入”戏剧界的毕加索开始受到巴黎文艺精英的关注。
通过科克托,毕加索结识了俄罗斯芭蕾舞团的长期赞助人尤吉尼亚·埃拉组瑞兹——毕加索和奥尔加的蜜月就是在尤吉尼亚的别墅中度过的。更为重要的是,大画商保罗·罗森伯格(列昂斯·罗森伯格的哥哥)也租住在同一条街,画商与画家在1918年夏天结成合作关系。

罗森伯格和搭档许诺,将毕加索推广给全世界,且每年购买毕加索大量作品,他们的合作关系维持了21年。由于经济状况的巨大改善,1919年,毕加索搬进巴黎最豪华地区的大公寓,他也继续与俄罗斯芭蕾舞团的合作,同年为舞剧《三角帽》设计了布景和服装。
画家并不是通过思考整体的人生来组织线条使作品生动的,而是通过感受生命过程中从一端到另一端命悬一线的状况做到的。这是一种杂技演员一样的危险。以此为唯一代价,个体独立生活,并构成了一个组织,而不是用一种生动的形式来表现死亡。任何其他的技巧都只是一种笨拙的模仿。
——让·科克托
他跑得比美快
这就是为什么他的作品看上去很丑
毕加索春风得意之际,科克托也名声大噪。1918年,他扶植建立了“音乐六人团”,为六位年轻的音乐家代言,并写下了关于新音乐的论文《雄鸡与小丑》。科克托赞同巴赫反对贝多芬,喜欢圣桑贬低瓦格纳,批评德彪西赞美萨蒂,在一系列聪明幽默的格言警句里,最有名的是这一句:“如果一部作品看上去超越了它所存在的时代,很简单,它的时代落后于它。” 到1962年他出版《巴勃罗·毕加索:1916-1961》,这一句化为更形象的一句:“毕加索跑得比美快,这就是为什么他的作品看上去很丑。”

1920年,科克托重要的戏剧《屋顶上的牛》大获成功,带红了拉加耶酒吧,由于他长期在此即兴创作表演爵士乐,呼朋引伴、纵酒高歌,人们甚至相信他是夜店经理。拉加耶的空间很快显得拥挤不堪,转年酒吧老板索性新开了一家,名字就叫“屋顶上的牛”,是20年代一个神话般的酒吧和俱乐部。
1921年,服装设计师可可·香奈儿在寓所举办圣诞晚宴,毕加索与科克托都被邀请,风头正健的科克托还带来了名噪一时的“音乐六人团”,香奈儿与他们的长期友谊由此开始。1922年,科克托改编希腊悲剧《安提戈涅》,毕加索负责布景设计,香奈儿负责服装设计,大有三星辉映之势。值得一提的是,来自美国的阔绰的墨菲夫妇也帮助俄罗斯芭蕾舞团做了部分舞台设计。

1923年,墨菲夫妇在蔚蓝海岸租下“美国别墅”,座上客包括毕加索、斯特拉文斯基、曼·雷(摄影家)、科尔·波特(作曲家)、海明威、菲茨杰拉德和太太泽尔达,基本上是《午夜巴黎》中的艺术家阵容。他们共度了一个疯狂的夏天,从“美国别墅”流行开来的水手衫、小麦色肌肤、舞蹈、全新的上流社会度假方式,转了个圈子,在1924年春天完成“经典化”进程——香奈儿、毕加索、科克托、加吉列夫共同推出了“运动芭蕾舞剧”《蓝色列车》。
科克托对于毕加索的“宣传”不遗余力。他在1919年写作《毕加索颂》,1920年写作《毕加索新古典主义创作》,1923年写作《毕加索》,朋友们认为科克托对于毕加索过于卑躬屈膝。

到20年代中期,毕加索取代科克托,成了巴黎最著名的人物,“毕加索所做的一切都是新闻”。他的配有私人司机的豪华轿车,他的白色丝质睡衣,他的比利牛斯牧羊犬,他的由管家戴着白手套上菜的豪华晚宴,与“洗衣舫”时代的波西米亚风格恰成鲜明反差。
通过近似于行为艺术的方式,毕加索塑造着自己特立独行的艺术家形象,而这种把个人生活当作艺术的思路,很难说没有科克托的印记。但是终其一生,毕加索关于科克托的“名言”,却是这样一句王顾左右而言它的话:“无论在什么场合,让·科克托的裤线始终完美。”
多年以后,科克托再度遇见毕加索,作为老友,二人一起去看斗牛,留下许多照片。1962年,在一次访谈中,科克托对记者讲了这样一件轶事:有一次,他在海滩一处阶梯上碰到一位胖太太与她的丈夫,“瞧,是毕加索!”胖太太对丈夫说。她丈夫说:“不是,是让·科克托”。太太说:“一回事儿,让·科克托还是毕加索,都一样!”

科克托感喟说,自己和毕加索都被标识以“艺术家”身份,作品有待于被认识,但名字变得比作品更重要,形象又比名字更显著。
接下来我们要向毕加索的范例致敬。他教会我们不要把纪律和害怕混淆起来。其他的就是在避难所生存和懂得穿过街道。范例表明:性格并不存在于对勇气的重复中,相反,是存在于勇气允许的独立中。
毕加索之所以没有使用任何他自己的发现,是因为这些发现已经脱离他独自成熟起来。每个人都在其中寻找一个出发点、一颗种子、一颗青涩的果实,而不是默默地吞下它们。因为法国人喜欢坟墓;他们对青春不屑一顾,他们把新鲜水果做成罐头再来享用。
——让·科克托
本文系独家原创内容,其中书摘内容经南京大学出版社授权整合自《遇见毕加索》之《毕加索》(1923年)一章。作者:马凌;编辑:张畅、张得得。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欢迎转发至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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