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梨陀娑:云使(金克木译)
前云
有个药叉怠忽职守,受到主人的诅咒, 要忍受远离爱妻的痛苦,被贬谪一年; 他到阴影浓密的罗摩山树林中居住, 那儿的水曾经悉达沐浴而福德双全。
这位多情人在山中住了几个月, 告别了娇妻,退落了臂上的金钏; 七月初他看到一片云飘上峰顶, 象一头巨象俯身用牙戏触土山。
在这令人生情爱的雨云的面前, 他忍住眼泪,勉强站立,意动神驰; 看到云时连幸福的人也会感情激动, 更何况恋缱绻而遭远别的多情种子?
雨季将临,他为了维护爱人的生命, 便想到托云带去自己的平安消息; 他满心欢喜,献上野茉莉的鲜花为礼, 向云说一些甜蜜言语,表示欢迎之意。
什么是烟光水风结成的一片云彩? 什么是只有口舌才能够传达的音讯? 药叉激于热情就不顾这些向云恳请, 因为苦恋者天然不能分别有生与无生。
我知道你是出身于雨云卷云的名族, 是因陀罗的大臣,形象随意,变幻无穷, 我迫于命运,远离亲眷,因此向你求告—— 求下士而有得还不如求上士而落空。
云啊!你是焦灼者的救星,请为我带信, 带给我那由俱毗罗发怒而分离的爱人; 请到药叉主人所住的阿罗迦地方去, 那儿郊园中湿婆以头上的新月照耀宫城。
旅客家中的妻子掠起发梢向你凝望, 望见你升向天空,便满怀信念而安心; 有你在,谁还能遗忘伤远别的妻子? 除非他也是像我一样隶属于他人。
顺风缓缓地吹送你前进;在你左边, 你的亲属饮雨鸟发出甜蜜的鸣声; 这时鹤群知道自己的怀孕佳期将临, 必在天上排列成行向漂亮的你欢迎。
你一路无阻,定能看到兄弟的贞淑之妻, 她必依然健在,一心一意计算着日期; 因为女人的花朵般的爱恋的柔心, 告别时会忽然破碎,常靠希望之绳维系。
天鹅之群会听到你的悦耳的雷鸣, 这阵阵雷鸣使大地肥沃,蕈菌丛生, 它们赶往玛那莎湖,一路以莲芽为食品, 会在天空陪送你,直到冈底斯的峰顶。
请你拥抱你这挚友,向这座高峰离别, 他腰间曾印上为人类尊崇的罗摩足迹, 他每年每年当雨季来临和你重逢时 都用久别所生的热泪来表示友爱之意。
云啊!现在请听我告诉你应走的路程, 然后再倾听我所托带的悦耳的音讯; 旅途倦怠时你就在山峰顶上歇歇脚, 消瘦时便把江河中的清水来饮一饮。
小神仙的天真的妻子仰面望你,无限惊异, 以为是有一阵大风把山峰吹得飞起; 你从这有湿润芦苇的地方升天向北去, 路上要避开那守八方的神象攻击。
前面蚁垤峰头出现了一道彩虹, 仿佛是种种珠光宝气交相晖映; 你的黑色身躯将由它得到无穷漂亮, 像牧童装的毗湿奴戴上闪光的孔雀翎。
不懂挤眉弄眼而眼光充满爱意的农妇 凝神望你,因为庄稼要靠你收成; 请升上玛罗高原的刚耕过的芬芳田野, 请转向西,再以轻快的步伐向北前进。
你曾以骤雨扑灭过芒果山的森林大火, 它会用峰顶稳稳将你托住,假如你行路疲惫; 低微的人想到从前恩惠时尚且不会拒绝 来求的朋友以容身之地,何况它如此崇高。
你登上峰顶,黝黑得犹如润泽的发髻, 遍覆山附近的熟芒果也闪闪发光, 那时山峰上定会使神仙伴侣欣赏艳慕, 它中间黑而附近全白,似乎大地的乳房。
在那有藤萝亭盖给林中妇女享用的山头, 你稍停片刻,倾出水后,统一轻快的步伐前进; 你将看到那在嶙峋的文那山脚下的列瓦河 分为支流,仿佛象身上装饰的彩色条纹。
河流为树枝阻滞,因醉象的津液而芳香扑鼻, 你喷出了雨,饮一饮河水,再向前移动; 云啊!你精力充盈,风就不能容易将你戏弄, 因为一切都是空虚就变轻,丰满就变重。
看到迦昙波花的半露的黄绿花蕊, 和处处沼泽边野芭蕉的初放的蓓蕾, 嗅到了枯焦的森林中大地吐出的香味, 麋鹿就会给你指引道路去轻轻洒水。
朋友啊!我知道你为我的爱人虽然想快走, 却仍会在每一座有山花香气的山上淹留, 但愿你努力加快脚步,假如见到有孔雀 以声声鸣叫向你表示欢迎而珠泪盈眸。
你走近陀沙罗那,羯多迦花就在枝头开放, 使园篱变成白色,筑巢的禽鸟也在树上盘旋, 占布树林的边缘上果实泛出黑色, 这时天鹅之群也会在那儿小住几天。
到了那儿的名闻四方的京城毗地沙, 你马上可以得到多情人的充分报酬; 因为你将饮到芦苇河的甜蜜的流水, 雷声近岸时河上波涛将如秀眉紧皱。
你要休息,便在名为低峰的山头小憩, 山上盛开的迦昙波花会喜气洋洋来亲近; 那儿石屋中散布出妓女行乐的脂粉香, 表现了城市人的恣意放纵的青春。
休息后在往前走,到森林河边的花园中, 在茉莉的苞蕾上洒下一滴滴清新雨水; 你再投下阴影,在刹那间认认采花女的面容, 她们耳边莲花已因在颊上拂汗而憔悴。
虽然在你的北行的道路上有些曲折, 可是别放过不看优禅尼城的亭台楼厦; 那儿城市美女为闪电所惊眩的媚眼, 你若不去欣赏,就是虚度了年华。
尼文底耶河以随波喧闹的一行鸟为腰带, 露出了肚脐的旋涡,妖媚地扭扭摆摆; 你在路上遇见时就去饮一饮她的美味吧, 因为女人第一句情话就是弄风情的姿态。
过河后,优美的云啊!信度河缺水瘦成发辫, 岸上树木枯叶飘零衬托出她苍白的形影; 她那为相思所苦恼的情形指示了你的幸运, 惟有你能够设法使她由消瘦转为丰盈。
阿盘提的乡村老人都认识邬陀衍故事, 到了那儿,你就去我说过的大城优禅尼; 它似乎是天上的人在享受自己福报将尽时 把剩余的福泽换了一角天堂带来大地。
黎明时分由湿婆罗河上吹来的阵阵微风, 使湖鸟的沉醉的响亮的爱恋鸣声格外悠长, 它结交荷花,因而芬芳,令人全身愉快, 祛除女人行乐后的倦怠,像宛转求告的情郎。
从窗棂中逸出来的薰头发的香气使你更加丰腴, 家孔雀也以舞蹈作礼表示戚谊, 印着美女脚底胭脂的楼台飘散花香, 你看到这富丽景象便会失去旅途的倦意。
湿婆的侍从看到主人颈色,怀着敬意望你, 你就前往三界之主乌玛之夫的福地去; 香河的含有青莲花粉的风吹拂那儿的花园, 风里还有水中游戏的少女的脂粉香气。
云啊!如果你到摩诃迦罗为时尚早, 就一定要等候太阳从眼界消失, 充当了祭湿婆的晚祷的尊贵乐鼓, 你的低沉的雷声将获得完美的果实。
舞女们身上的系带由脚的跳动而叮当作响, 她们的手因戏舞柄映珠宝光的麈尾而疲倦, 受到你那能使身上指甲痕恬静的初雨雨点, 将对你投出一排蜜蜂似的曼长媚眼。
开始跳舞时湿婆的手臂高举如森林, 你取来晚霞的鲜玫瑰色的红光化作圆形, 使大神不再想去拿那新剥下的象皮, 使乌玛不惊惧而凝神凝视,看到你的虔诚。
那城中有一些女郎在夜间到爱人住处去, 针尖才能刺破的浓密的黑暗遮住了一切; 你用试金石上划出金线般的闪电照路吧 , 可是不要放出雷雨声,因为她们很胆怯。
你到有鸽子睡眠的屋顶上去度过夜晚, 你的闪电夫人已因不断放光而疲倦; 看见太阳时请再继承走未完的旅程, 允许了为朋友办事决不会迟延。
那时失望女子的眼泪正要爱人安慰, 因此你必须赶紧离开太阳的道路; 他也要回来去擦莲花脸上的露珠清泪, 如果你挡住了他的光他就会发怒。
深河里有像明净的心一样的清水, 你的天生俊俏的影子将投入其中, 因此你不要固执,莫让她的白莲似的 由银鱼跳跃而现出来的眼光落空。
她的仿佛用手提着的青色的水衣 直铺到芦苇边,忽被你取去,露出两岸如腿; 朋友啊!那时你低低下垂,将不忍分离—— 谁能舍弃裸露的下肢,如果尝过了滋味?
因你的雨水而更形丰满的大地放出香气, 凉风因此怡人,它又使林中无花果成熟, 象迎风吸取,鼻中作出可爱的响声, 你赶往提婆山,这凉风便在你的身下吹拂。
到了鸠摩罗的住处你就化作散花云, 给他沐浴,把天上恒河所浸湿的花洒下; 他是头上有新月的湿婆为了统率神军 降服罗刹而投于火中的超乎旭日的光华。
鸠摩罗的孔雀落下有闪烁光环的翎毛, 乌玛因爱子便取来在戴青莲的耳边插好; 孔雀的眼角为湿婆的新月光辉所照耀, 你就以山中回响所加强的雷声使它舞蹈。
礼拜了鸠摩罗,你再往前走一段路, 抱琴的对对小神仙给你让路,因为害怕雨点; 你停下来,为了尊重郎狄提婆的名声, 牛祭所化出的地上河流使他名垂永远。
你窃取了黑天的颜色,俯身去取水, 那河流虽宽,看来却细,因为它遥远; 天上来往的神仙一定要凝神观看, 认作一块黛玉镶在地上一条珠链中间。
陀莎补罗城的女人善于舞弄纤眉, 挑起睫毛,眼角闪动着黝黑而斑斓的光线, 优美得赛过了追随白茉莉转动的蜜蜂, 过了河,你就做她们的好奇眼光的对象。
此后你便将阴影投到梵住地方, 去访那纪念王族大战的俱卢古战场; 阿周那曾把千百枝利箭洒向帝王头, 正像你把无数雨点洒在莲花脸上。
戒去了映着爱妻俊眼的醉人美酒, 为爱亲族而脱离战役的持犁者曾去饮下 莎罗室伐底河的流水。朋友啊!你也去吧, 那时你便只颜色黝黑而内心却纯洁无瑕。
从此你循山峰走向那由山中之王下降的 查赫奴之女,她是沙迦罗王子的升天台阶, 她好像以泡沫窃笑乌玛的紧皱的眉头, 揪住湿婆头发,波浪的手触到那一弯新月。
如果你像神象一样后身靠着天要去饮用 那蜿蜒的、透明水晶一般的清净河水; 你映在水中的影子马上就会使恒河 美丽得好像在另一个地方与雅母那河相会。
到了因积雪而皓白的高山,恒河的发源地, 山石因有怀脐香的麝常坐而芬芳扑鼻, 你在山顶坐下,祛除旅途劳顿,你的丰姿 就可与湿婆的白牛所掘起的山头相比拟。
如果风起时由松枝摩擦而生的森林大火 侵害了山,而且火花烧到了牦牛的毛丛, 你就应该以万千水流把火焰完全扑灭—— 在上者的财富原只为减轻受难者的苦痛。
在山上,狂怒的八足兽会猛烈向上跳跃, 向遥远的你攻击,以致自己粉身碎骨: 你就下一阵沉重的冰雹将它们驱散—— 费力而无结果谁不遭到讥笑和羞辱?
那儿岩石上有头戴新月的湿婆的足迹, 永远是信士献祭之地,你应该绕行并俯身; 看到这足迹,虔诚的人在舍弃身体后 就挣脱了罪恶,成为神的永恒的仆人。
竹丛中充满了风,发出甜蜜的声响, 紧罗那的妻子们歌唱着战胜三城, 如果你的雷鸣也在山窟奏出鼓声, 赞颂湿婆的音乐就一定可以圆满完成。
在雪山麓你越过名胜一处又一处, 到那纪念持斧罗摩名声的山口天鹅门; 请从那儿向北去,你的蜷曲的身躯 将像降服波利时毗湿奴的黑足一般英俊。
十面王曾用臂震开冈底斯山的峰峦关节, 那是女仙的明镜,请上升去做它的客人; 它的白色夜莲般皎洁的高峰布满天空, 好像是三眼神的大笑朝朝积累所成。
料想你上山时宛如细腻的涂眼乌烟, 那仿佛新折下的象牙般的皓白峰峦 将光辉焕发更值得定睛观看, 好像有一件黑衣披上了持犁者的双肩。
如果那儿湿婆去了颈上的蛇饰, 以手扶着乌玛在山上步行为乐; 你就凝结身内水流,把自己造成阶梯, 前面引导它登上那珠宝山坡。
那儿一定有仙女以首饰的锋棱碰你, 使你降雨,把你变做淋浴的工具; 朋友啊!若是在夏季而你不能避开她们, 你就用震耳的雷鸣使爱游戏的她们恐惊。
饮一饮生长金莲花的玛那莎湖水, 暂时充当面幕以娱乐因陀罗的仙象, 用轻风把如愿树的柔枝当做衣衫吹拂, 云啊!请以种种游戏去玩赏那山中之王。
逍遥安闲的云啊!当你看到阿罗迦城 在山上如倚爱人怀中,有恒河如绸衣滑下, 你不会不认识她:她在你到时以高楼承雨, 像美女头上承着密结珠络的乌云发辫。
后云
你有闪电, 有彩虹, 有殷殷隆隆的可爱低响, 那里的宫殿有美女, 有图画, 有伴音乐的琴声, 它上触云霄, 珠宝满地; 你地位高尚, 内含净水, 由这种种特色阿罗迦城足能与你抗衡。
那里的女郎手握秋莲, 发间斜插冬茉莉, 面容与春季的罗陀花相衬, 更添娇艳, 发上有鲜花古罗波, 耳旁有夜合花逞美丽, 你所催开的迦昙波花正在发上中分线。
那里药叉们走上水晶建成的宫顶平台, 台上星光交映成花朵, 女伴全是姣娥, 他们喝着如愿 树 所 生 的 美 酒" 行乐果" , 同时慢慢奏着象你的声音一样的鼓乐。
那里的女郎迎着天廷恒河水冰过的凉风, 河边的曼陀罗花树阴影让暑意全消, 她们应神仙们的要求常做一种游戏, 寻找那些抛在金沙里藏起来的珠宝。
那里的唇如频婆果的女人的松开的罗衣 让情郎用鲁莽的手拽下, 一心想鸾颠凤倒; 她们忍不住娇羞, 便把满手香粉抛去, 要扑灭高挂的珠宝灯光, 却不想只是徒劳。
那里有象你一样的云让风吹上七层楼, 它们怀着新鲜水滴, 立即玷污了画图; 好像受到了惊吓, 便巧妙地模仿青烟, 化成零散的丝丝缕缕从窗棂里逃出。
那里的女人深夜从情郎的怀抱里起来时, 因你的遮拦移去而格外皎洁的明月光辉 就让悬在丝络上的月光宝石点点落下 晶莹水滴, 逝去了她们的燕婉后的疲惫。
那里的多情药叉有无穷无尽的珠宝, 偕着赞颂俱毗罗的歌喉宛转的紧那罗 每日与仙妓班头在一同倾心谈笑, 在名为吠婆罗遮的外花园里朝欢暮乐。
那里, 因走动而从发上掉下的曼陀罗花, 波多罗的嫩叶片片, 从耳旁落下的金色莲, 一些珠串, 还有碰到乳房而断了线的花环, 全在日出时显示女人夜晚赴幽会的路线。
那里爱神知道有俱毗罗的友人亲自居住, 常常惊恐得不敢举起以蜜蜂为弦的神弓; 只有那些善于弄眉毛送秋波的聪颖女人 对所峦的人以从不落空的调情, 让爱神成功。
那里彩色衣衫和能让人眉目传情的美酒, 带着嫩枝的绽放的花朵, 各式各样的首饰, 适合于涂抹莲花一样的脚心的胭脂, 女人的所有妆饰都产生于如愿枝叶。
在那里, 俱毗罗仙宫的北方就是我家, 象虹彩一样美丽的大门远远就可觉出; 近旁有我妻种的看做养子的小小曼陀罗树, 树上有累累下垂抬手可取的鲜花簇簇。
我家还有一口池塘, 池上石阶是青玉铺成, 池里盛开的金莲花有绿宝石样的枝梗, 以池水为所的天鹅无忧无虑, 看见你时 也不愿去玛那莎湖, 尽管湖就在附近。
池边有一座用秀丽的青玉为山的小峰, 山四周有金色芭蕉, 景色常供欣赏; 朋友呀 ! 这正是我妻的心爱之物啊 ! 看见你有闪电在旁, 我便不由黯然回想。
那里还有一株红色的无忧花, 枝条飘动, 一枝秀丽的香花生在花篱与花榭的近旁; 它们与我一样, 借口说要开花长果, 一个要她的左脚, 一个要她口内的酒香。
两树之间还有一条以水晶为座的金枝, 根上嵌着绿宝石, 放出像鲜嫩青竹样的闪光; 随着我妻的伴有钏镯 琮的掌声欢舞, 你的朋友孔雀到晚来便留在那金枝之上。
好友呀 ! 你心里记下这些标志去认我家, 看见门边还画着一对波陀摩与商迦; 现在我不在家, 我家一定减退光彩, 日落后昼莲花当然难保有娇艳容华。
到那里之后你化为小象形以便迅速进去, 在我之前说过的假山的可爱峰头安坐; 你要把轻轻闪烁的闪电眼波投入屋中, 你那眼波正象是颤抖着的一行萤火。
那里有一位多娇, 正青春年少, 皓齿尖尖, 唇像熟频婆, 腰肢窈窕, 眼似惊鹿, 脐窝深落, 因乳重而微微前倾, 以臀丰而行路匆匆, 也许是神明创造女人时将她首先挑选。
请认一认沉默寡言的她, 我的第二生命, 因为伴侣远去, 她象雌轮鸟一样孤寂, 我想那少妇在那些沉重的日子中满心焦急, 已像霜打的荷花, 姿色今非昔比。
想那可爱的人肯定由悲泣而肿了眼皮, 嘴唇为叹息的热气所熏而颜色改变, 手托着的脸为下垂的头发所掩, 没全显现, 正像明月光辉为你所掩时一般可怜。
你的目光一投下去时, 她或许正在献祭; 也许在凭想象画我在离别后的清瘦面容; 或许在问那有甜美声音的笼中鹦鹉: "你是否也惦念主人, 因为你是他的恩宠。
好友呀 ! 她或许把琴放在旧衣裹着的膝上, 想把那缀有我的名字的歌曲高声歌颂; 琴弦被眼泪所湿, 她不得不时时擦拭, 连她自己作的音调也一次又一次忘怀。
她或许正在用门口地上放着的花朵数量 计算着还有几个月分离的期限才满; 或许正在玩味着心里想象的和我团圆; 这些常常就是妇女与丈夫分离时的消遣。
白天有事可做, 与我的分离还不致于难受, 我只怕她到夜晚没有消遣时就份外忧伤, 请停在窗口看她, 用我的消息把她安慰, 那贞淑女子里夜不能入睡, 还在以地为床。
她因忧思而消弱, 侧身躺在独宿的床上, 象东方天际只留下一弯的纤纤明月; 和我在一起寻欢取乐时良宵似一瞬, 在热泪里度过的孤眠之夜却格外悠长。
像甘露一样清凉的月光照进窗来, 她怀着旧日之爱转眼望月又立刻回头, 双眼因睫毛上掩盖着沉重的伤心泪珠, 犹如陆地莲花当有云的白天, 不放也不收。
她发出让花苞般嘴唇变色的叹息, 拨开了 因沐浴不用香脂而粗糙的垂到面上的发卷, 想只有在梦里才能与我相聚, 便渴望睡眠, 但是泪水的滔滔流泻又让她不能如愿。
从分离第一天她就编起辫结, 卸下花环, 要松开那结必须我的痛苦消去, 谪降期满; 现在她还得时时用不剪指甲的手去拨开 那垂到脸边的粗糙而不滑腻的唯一发辫。
她的摘去了一切首饰的娇弱的身体 勉强撑持, 一次又一次躺在床上, 痛苦万千; 那一定会让你也落下新雨织成的泪水, 因为常常是心肠软的就容易产生怜悯。
我知道你那位女友对我一往情深, 所以才对她的初次分别时的情景这样猜测; 决不是自命不凡的习性让我喋喋不休, 兄长呀 !不久你就会亲眼看见我说的一切。
我猜想: 她的双眼已不再涂湿润的乌烟, 头发阻碍了眼角传情, 因戒酒忘了挑弄眉峰, 当你来时, 那鹿眼女郎的上眼皮必能跳动, 妩媚得好像鱼跳时微微颤动的青莲。
她的左股现在已没有了我的指甲印痕, 因为命运所定, 也脱去了久已熟识的珠钏, 它白嫩得好像鲜艳欲滴的芭蕉柔秆, 好合后我常用手抚摸, 当你来时也会抖颤。
云呀 ! 那时她假如得到了睡眠的幸福, 请在她身边停下, 不响雷声, 等候一个时辰; 不要让她在难得的梦里见到我这爱人时, 忽然我又从那嫩枝般手臂的紧抱中分离。
你用你的水滴所冰过的冰风把她叫醒, 还有新鲜的茉莉花苞来让她精神焕发, 她看见你怀着闪电停在窗口, 会对你凝视, 云呀 ! 请你就用雷声当语言对她开始说话。
"夫人呀 ! 请你认识我, 我是云, 你丈夫的朋友, 心里怀着他的音讯来到了你的身边; 我会用低沉的动听的声音催促无数路人, 他们旅途疲惫, 急于去松开妻子的发辫。 "
你说话之后, 她会象悉达看着哈怒曼一样, 满怀期望, 心花怒放, 望着你并向你敬礼, 然后会凝神聆听。好友啊 ! 对于女人, 朋友带来的丈夫消息与会面也相差无几。
长寿的云呀 ! 因我的请求也为了造福自己, 请告诉她:"你的伴侣在罗摩山依旧康健; 他向你问好; 女郎啊 ! 他不能与你在一起。 " 这便是易遭不幸的人首先要说的话言。
"他为厄运阻挡在远方, 怀着心心相印的渴望, 他只有任凭清癯消瘦, 凄怆悲痛, 频频怜息, 热泪纵横与焦灼不安, 来配你的瘦弱可怜, 凄惨伤感, 长吁短叹, 珠眼盈腮和满怀焦急。
"他在侍女面前每每要与你附耳低声 说那本该高声说出的话, 企图亲一亲你的脸; 现在你耳不能听到他, 眼也不会看见, 他要说的一席情话就只好由我来口传:
"我在藤蔓里看出你的腰身, 在惊鹿的眼里 发现你的秋波, 在明月里我见到你的面容, 孔雀翎中见你长发, 河水涟漪里你秀眉挑动, 唉, 好娇嗔的人呀 ! 还是找不出一处与你相同。
"我用红垩在岩石上画出你由爱生情, 又想将我自己画在你脚下匍匐求情, 立即汹涌的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在画图里残忍的命运也不让你我靠近。
"我有时向空中抬出胳臂去紧紧拥抱, 只为我好不容易在梦里看见了你; 当地的神仙们看见了我这样情况 也不禁向枝头洒下了珍珠样的泪水。
"南来的风曾让松树上的芽蕾忽然绽开, 它沾上了其间的津液因而芳芬扑鼻; 贤德的妻呀 ! 我拥抱这从雪山吹来的凉风, 因为我想它大概曾经接触过你的身体。
"怎样可以使漫漫长夜缩短成一瞬 怎样可以使白昼任何时都化热为凉 俊眼佳人呀 ! 我的心怀着这样的幻想, 已因与你分别的难堪痛苦而坠于绝望。
"但是我虽辗转苦思却还可以自己支撑自己, 所以, 贤妻啊 ! 你千万不要为我担心难过。 什么人会独独享福 什么人会单单受苦 人的情况是忽升忽降, 正如旋转的车轮。
"到毗湿奴从蛇床起身时, 我的谪期就完, 请你闭起双眼去度剩下的四个月时间; 以后你我就实现分别时积累的各种心愿, 在秋天的满月光辉照射下的夜晚 。"
"你丈夫还说:' 有一次你与我交颈同眠, 入睡后你突然无缘无故高声哭醒; 我再三问时, 你才心里暗笑着告诉我: 坏人呀 ! 我梦里见你与别的女人调情。
"'凭这个表记你就知道我依旧安好, 俊眼的人呀 ! 请莫信谣传把我怀疑; 有人竟然说, 爱情在分离时就会减退, 其实心爱之物得不到时滋味更会甜蜜 。' "
这样安慰了你那初遭离弃的伤心女伴, 请从湿婆神牛所挖起的山头快转返程, 请带回她的表记与她所说的平安音信, 来支持我的已如清晨茉莉花的脆微生命。
好友呀 ! 你是否已决定为朋友打理此事 我决不认为你的沉默就是表达拒绝; 你不声不响时还应饮雨鸟的恳求给他雨水; 善人对求告者的回答就是做他所求的所有。
你应我的不情之请, 能对我施此恩情, 无论是出于友情还是对我独居感到怜惜; 云呀 ! 雨季为你增加光彩, 此后请随意遨游, 祝愿你一刹那也不与你的闪电夫人离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