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李敖
查看话题 >与李敖相遇,源于一次“最痛快的手淫”

一
第一次被李敖惊到,是高中时读余世存的《非常道:1840-1999的中国话语》。这本模仿《世说新语》体例的名人言行集选摘了关于李敖的几则轶事。其一是:
“李敖在他的《李敖快意恩仇录》一书中有一幅插图,是一对双胞胎姐妹的裸体像,李自述在狱中曾对着图手淫,插图下李敖的说明文字是:“于是,那天晚上对着双胞胎姐妹,我做了一生中最痛快的一次手淫”。
当时刀哥还是个书包党,一心一意做圣贤,一看这样的文字,不由面红耳赤,仿佛偷窥了邻家女孩洗澡那样惶恐不安了好长一阵,感叹“人居然还能这样说话,文字还能这样写,做人还能这样赤裸裸毫无禁忌”。心志堡垒也随之气泄针芒,开启了人生观的一扇天窗。
该书记载的第二条李敖轶事是:
“有一年,金庸到台湾,跟李敖聊天,特别提到,在他儿子死后,他精研佛学,已是虔诚的佛教徒了。李敖说:“佛经里讲‘七注财’、‘七圣财’、‘七德财’,虽然有点出入,但大体上,无不以舍弃财产为要件。所谓‘舍离一切,而无染着’,所谓‘随求给施,无所吝惜’,你有这么多的财产在身边,你说你是虔诚佛教徒,你怎么解释你的财产呢?”金庸听了,窘得无以对答。李敖认为,金庸的信佛,是一种“选择法”:凡对他有利的他就信;对他不利的,他就佯装不见。这种伪善,自成一家,就叫做‘金庸式伪善’”。
刀哥当时正迷金庸,不可自拔。突兀看到这个叫李敖的这么一段酷评,恨的牙根根痒痒,心说:李敖,你凭什么!跟金庸比,你算那根葱!
后来年齿渐长,意识到自己当时太富有“正义的火气”,质问人家算哪根葱时,实际上连人家是什么人都不知道,思之汗颜。后来读傅国涌先生的《金庸传》,书中再次提到李敖对金庸的揶揄,阅读体验已经无从前那般怒发冲冠。再后来,不断接触到关于李敖的各种传闻,真的假的,不一而足。第一次觉得,这个李敖,也许是个奇人呢!脾气不好,胆子还大,怎么得了!
二
刀哥对李敖的认识,到研究生阶段有了改观。接触更多的资料,让李敖的形象变得不再标签化,而立体起来。当然,这些材料,也是杂芜不齐,有真的有假的,有严肃的也有野史传闻的。从那时起,我才知道,这个李敖可不是只会骂街耍流氓,人家还是正儿八经的老台大历史系的毕业生。这一下,同行见同行,立马就亲切起来!
外行不知道,但学历史的都知道,老台大历史系的班底,很多是国民党退守台湾时,从大陆“抢救”的一大批各领域的知名学者。诸如胡适、傅斯年、李济、姚从吾一大批名流学者,都以各种形式在这里上课。李敖浸润其间,和这些良师朝夕相对,学问的根基想必就是打定于此时。从目前他存世的有数学术著作,诸如《蒋介石研究》、《胡适评传》等看,论证缜密,鞭辟入里,谨有法度,正是严格的史学路数。
杂冗写这么一大堆,目的只是想说明,李敖并非浅薄之辈,而是学有本源,师出名门。虽然他并不以做一个正统的学究为志业,但嬉笑怒骂滑稽荒诞的背后,是一个严谨的思维和睿智的心灵在役使和运作。学者曹流进过李敖的书房,井然有序,杂而不乱,甚至其卧室的布置,也只是简单的三面书,围着一张床而已。
世传李敖有洁癖,强迫症,自恋症,迫害妄想症,想来大都不是空穴来风。曹流就发现,李敖的日常生活极其规律,每顿饮食,不过三颗花生、两粒葡萄干、数个饺子,“简单而又健康”。而李敖的前妻也证实,李敖“洁癖、苛求、神经过敏”,吹毛求疵,他自己也自承是个“完美主义者”。凡此种种,都依稀折射出一个冰冷的苦行僧影子。而历史学,从来就被誉为“苦行僧的学问”。李敖如是表现,不能不说有学术经历的影响在起作用。
三
李敖名满天下,谤满天下。不管是好名还是恶名,促成他暴得大名的,都是他的大嘴敢言和永不屈服的斗士标签。他的学问好不好,肯定达不到百度百科封给他的“国学大师”的程度。但他本身不以学问为意。他的特别之处是他的好战好斗,颇有《天龙八部》中“好打成性”风波恶的意思。不管对面是谁,都敢于颜射怒怼,调侃戏谑不留余地。虽缧绁牢狱不能屈其仪态,刀斧加颈而不能改其颜色,这是他的风骨。当然,也暗含了他狡黠的处事哲学。
独裁政权,最擅长以白色恐怖为其助力。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国民党败退台湾,力行整顿内部,对外亲美,对内集权,从民国时一度颇为盛行的自由主义思潮,在国民党的独裁文化政策压制下,成为一支伏地而行的潜流,几欲断绝,命延如线。先是,有胡适、雷震主办的的《自由中国》杂志被查封、雷震下狱事件。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下,李敖能够奋书生之怒,起而亢言傥论,仗义执言,一时《文星》杂志洛阳纸贵,《李敖千秋评论丛书》风行全岛,这是大功业,也是大志节。李敖之独一无二,李敖之名满天下,李敖之不朽,当在斯时斯刻!
很多人评李敖,总想从其出生到去世,得出以完整形象,因此总是不得全牛。实际上,时代在变,人也是会变的。一个在血雨腥风中坚持正义,要把牢底坐穿的李敖,跟一个在文禁解除后浮夸炒作流氓圆滑的李敖,不仅并不矛盾,恰恰相辅相成。一个风流成性乐天达观的李敖,和一个敏感内向毫无安全感的李敖,也许就是一个硬币的两个方面。
换句话说,时代都不是那个时代了,又怎么能苛求李敖还是那个李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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