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春:我们求知,不只是为了更好地活着

某一个早晨的五点半,张大春拿着报纸来到书房开始阅读,旁边搁置着笔和纸,一看到有趣的内容,他就会随手摘录下来。
这些内容可能在当天成为他的写作素材,结合自己的经历进行新的创作,而作品会在下午的时候连载于各大报刊。
这是张大春极为平常的一天,也几乎是他每一天的生活写照。
几十年的笔耕不辍,张大春的创作量丰沛,《四喜忧国》《聆听父亲》《城邦暴力团》《文章自在》《认得几个字》等作品让他成为现当代最能写的台湾作家之一。
莫言评价他是“台湾最有天分、最桀骜不驯、最好玩到不得了的一位作家”;
著名作家梁文道称他为小说中“武器最齐备的侠客”,直言“张大春比我厉害100倍”;
就连高晓松都说张大春是“自己敬仰的人中,为数不多还活着的一个”。

素有“文学顽童”之称的张大春,作为华语文坛的第一全才,有着作家、评论家、教师、电台主持人等多重社会身份。
他为李宗盛写过歌词,帮周华健制作过专辑《江湖》,担任过王家卫电影《一代宗师》的剧本顾问。
独特的创作理念加上跨领域的傲人成就,张大春不仅深受读者喜爱,更是当代华语文学界瞩目的焦点。
但真实的他,远比我们看到的更有趣,也更有魅力。

Q1:《春灯公子》中的角色大多是不那么主流的民间传说人物,是否可以理解为您在这些可能被主流价值观遗忘的人和事正名呢?
我的想法就是能不能够找到一些,从宋元明,主要是明清以后,那些放在笔记里面不见得被很多人注意的故事,把那些我觉得非常造诣、传奇、劲松,或是非常动人、很有感情的故事通过重新书写的手段,一方面让这个题材不至于在大家的记忆里消失;
另一方面,必须把这些东西加以活化,给它一个新的生命,也就是说每一个当代人可能不见得真正能创发出属于自己的故事,但是起码能把古代人留下来的很多故事用一个方法给它说好了,我觉得这个是我的责任。
Q2:《春灯公子》除了向读者讲述奇人异事,是否还有更深层次的目的呢?
因为民间故事有很多,来历很多,表现的形式也很多,口传的、笔录的,可以说民间故事无所不在,甚至整个体量的庞大,是远超过我们一般国内的知识的。
民间故事的体量很大,因为我们太耳熟能详,甚至过于不在乎它,以至于听到了也不见得在意。所以,我从已经具备了文字记载形式的许多民间故事里边,特别选取那些一般人不见得接触得到而又非常精彩的民间故事出来。
一个动机是意大利小说家卡尔唯诺的启发或是感召,另一个就是我自己感受到的中国历代的笔记残存里面,或者笔记小说的残存里面,所遗留下来的那些可以称之为遗产的东西,不应该随便被我们当代人放弃。

Q3:您觉得现代小说跟民间故事的区别在哪个方面呢?
真正的中国传统小说已经没有人写了,像《西游记》《水浒传》《儒林外史》《红楼梦》这种小说其实在中国现当代已经消失了。只有极少数人,比方举个例子,金庸是写真正的中国小说的,但是我很难再举出其他的人了。
我们中国的大部分现代作家,写的都是其实就用汉字写的西方小说,它的形式、它的腔调、它的趣味、它的叙事手段、技巧,甚至里面的某一个世界观和价值观,都是西方的。
我重写这四本中国的民间传奇和故事,基本用意大概就是希望能够提供另外一个选择。通过这种写作方式,或者我的选题方式、选材方式,让中国传统的笔记,能够有一点点被看到的机会。
Q4:您说过“小说家不是一辈子写故事给人看的,而是要重拾这一代被糟蹋的训练和教养”,这个训练和教养除了文学创作上,还包括了哪些范围呢?
任何一个在公共空间里面发生并且组成的,无论是语言的、声音的文本,或者是文字的、阅读的文本,它的传递和传播,都是有责任的,而且都是有文教责任的。
我们不是说只有说搞文学的人、写小说的人或者是创作电影、电视剧的人才有所谓的文化负载,而是所有的,包括那些我们并不是特别在意的某些领域里也是如此。
不管说我今天从事的工作是一个说书人,是一个歌词的写作者、一个编剧、一个小说家,或者也许是一个发言人,这都是必须具备着或者负担着所谓的文学教养责任的人。

Q5:您现在每天都有写作的习惯吗?
没有每天,不可能每天写作的,写作是一个储蓄的事情。
我最近正好在做《见字如来》的最后校对工作嘛,就要增加或填补一些内容,所以维持着一个写作习惯,有一点像之前写《大唐李白》的时候一样,每天早上固定交稿,但同时也有第二件事情在做。
早上写写字,晚上睡觉前写写字,中间大概就是要,比如说我有地方写专栏,或者我今天要写连载的长篇等等,一般就是基于写作的目的和要完成的那些任务,就把它完成了。生活里面没有太多其它的事情,特别日常这样子。
Q6:您以前说过,如果不当作家的话,可能会当剪辑师,这是为什么呢?
不同的人生阶段都会有不同的想法,剪辑师、木匠这些都想过,这都跟结构有关。
我认为现在一个单一的创作或者点子,是没有什么价值的。无论是新想的点子,还是说一个特殊的场景、一个影像、一个情感,这些东西对我来讲都是次要的,重点是我们怎么去掌握结构。
无论是音乐、绘画、小说、戏剧、电影,它真正最美的东西都在结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