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说梦(2018.3.7凌晨有梦)
忘了谁讲,说梦类似写小说。不过说梦也可以像填表,内容取决于表头所规定的范围,甚至有时,你只能填上“是”或者“否”。但对于你的梦来说,无论是哪一种,它都会让你的梦见如同潮水般快速褪去。真的是这样。只要你一说起梦。 真的是这样。起先,。是F来找我,邀我去马来西亚,说是联合几个朋友想做些事情。我与F从未谋面,。但他说这是W的想法,。我听后就踏实很多,。虽然有疑虑,。可人已经在车上,。有疑虑也在心里嘀咕了,。车是小车,。谈不上高级,。但还算舒适,。只是F说话比我还少,。听不到关于此行任何有用的信息,。他和我见到照片里的他一样。有英气,就是下嘴唇要更突出一些,又非常光泽,有很强的树脂质感。我看了半天,觉得还是用坦培拉技法画它合适。小车一路开,。二人无话,。我看窗外风景,。太丰富了,。可谓罄竹难书,。华北平原不必说,。马来小城街道那么拥塞那么有趣,。——记得车子开进一间大堂,里面像在举行什么仪式,好多男女老少簇拥环坐,弹琴唱歌。有位少年歌声极美,也令我担心后来的高音他是否能吃住。还好,车子驶入另一座大楼时,我听到他唱上去了,音非常扎实,血肉饱满的扎实。 车子在楼内的走廊里拐来拐去,。躲人比较吃力,。也得提防房间门忽然打开,。我问F,。他说这样可以省时间,。这样十五分钟就能到,。然后我就到了,。 其实还是一通长长的廊道。我背对里面坐下。身前是一张木制条形桌子。之所以说背对里面,是因为我感觉我身后的空间更重要,但我看不清那里,那里有黑雾团着,不让人看。 此前梦中景象颇为繁复琐碎。相对填表来讲,梦的这种表现是废重的,对小说而言,就体现为影像“跳接”的小径分岔。可是为了叙事,你只能捡重要的定格说,你会忽略掉很多其他岔线里的场景。比如,临行前我是如何告别妻儿的,而这个场景又跳接到我许久前的某个梦境,一样的铁青色贝尔切诺利楼群的氛围……我多少觉得,这样的梦境表现,其实也没有什么分岔异事,它们只是多屏画面的并置。它们有点像城市闭路电视监视系统,但它们从不求各自聚焦也从不多屏合一。它们仅仅由于画面的相似性,不停地互相链接互相闪跳…… 然而这时,梦的手法变了。它从“跳接”影像变成了“叠画”——F的形象流畅变形,下嘴唇向内回缩,他自嘲“未老先衰”的发际线雨后春笋似的前推,后面卷曲的头发螺旋翻将出来——W的形象叠加转进:F成为了W。在梦中出现形象叠画,通常是梦将醒的征兆——或者因为临晨光线的朦胧刺激,或者是便意紧迫的缘故。梦外我则想,人之将死,内心会发生叠画现象吗?老年痴呆症失忆失认,是慢慢拉长的叠画过程吗?不过同时,故事也就开始提速。梦里W说,因为二楼房间发生了谋杀案,马来警方把我定为嫌疑人,所以叫我来协助调查。我有些紧张,说这么跨国办案完全不合理啊。于是W迅疾叠化为女性T。一楼也叠化为二楼。我还坐在桌前,悬停于楼梯上方空间。我脚在一楼,眼望着二楼走廊里的三道房门。T跟我解释,中间的屋子头晚入住四个人,半夜出去了一个,早上服务生来打扫,发现另三个已经死掉,出去那个人不一定是你,但不是一定和你没有关。我注意到T在说话中形象不断变幻,一会是Z,一会又是H。醒来后我的印象是,她们这三位女性按照彼此身材规格,以“高大-瘦小-中微胖”的顺序循环变身——很自然地,像电影里表现过的那些受到干扰的全息视频,T/Z/H们的图像,在我眼前震颤抖动着,如有噪带。那么我是否在马来杀了人?梦里梦外我也没能知道。因为正如往常一样:我醒了。 梦中视像抖动频繁,是梦运行不稳定,梦行不稳定是梦的自我焦虑。这焦虑我在梦里体会过很多次,每个做梦人也应该都曾有过:它是为答案揭晓在即而感到的焦虑。梦的敌人恰恰不是醒来而是梦里的结局。梦和生命相仿佛,结局都是它们的取消。梦自我阻碍,梦反对自己行将完成的任一结局:无论是噩梦还是美梦,它总在最后答案刚刚来临的瞬间让你惊醒。醒来后庆幸和懊丧是不必的,说梦的痴人所讲,永远都会令梦境增殖——益发恐怖或美妙的,永远在你梦里身后等你再说出来。一旦说,说的再怎样多,那褪了梦的滩涂,也没有什么小螃蟹能够留在那儿。另一个误会则仍是,生命的取消是失去生命,而非它的给自己结局。 这老生常谈的梦的机制就算尽人皆知,也未使人不再说梦,而说梦又扯到生命,我真寒伧粗鄙。可是我没有办法。说梦是件可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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