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如何与父母沟通的
查看话题 >女儿与母亲:彼此扶持是最基本的需要
前段时间热映的印度影片《神秘巨星》展现了一个关于父母与子女,家庭、成长与梦想的故事。电影中的母亲给了女儿尹希娅唱歌和弹吉他的自由和梦想,尹希娅也给了母亲离开不幸生活的力量。很多时候,两代女人之间的互动就是这般,相互扶持鼓励,彼此给予勇气。

影片之外的生活之中,也不乏这样的例子。我们为此找到了一对母女——二十岁的蒋筱寒和她的妈妈史金霞。妈妈是一位教育工作者,而正在读大一的女儿自小喜爱文艺,还出版了自己的诗集。这让她们有那么一点特别,但说到生活本身,她们也只不过是一对普通的、彼此扶持的母女。我们请她们为我们讲讲真实生活中那些细碎的故事,怎么陪伴并见证彼此十多年来的共同成长。
写给妈妈
蒋筱寒
我的妈妈是普通的却又是特别的。她总说让我写一篇很长的文章,来描述这十多年来我们共同的成长。我一直推脱,因为不知从何说起。
记得在很小的时候,姥姥总对我说看着我可怜,妈妈和爸爸难以相互理解沟通,而我却被夹在了中间,看似一切都和我有关,又和我无关。真正和妈妈独处的日子是从九岁开始。他们理所当然离婚了,我离开了所有我熟悉的人和环境。我们坐着火车来到了南方的小城市,妈妈把许多书和被子装箱邮过来。我开始了另一段童年生活。
那个时候妈妈三十出头。
多年以后,我才有能力去想: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独自带着未足十岁的孩子在另一个城市重新开始事业与生活,是需要多大的勇气。
妈妈带我去新学校,去步行街买衣服逛街吃肯德基,放学后我就在学校的院子里溜旱冰,没有奥数没有补习班。周末常常是与妈妈一起坐车去步行街的商场大购物,想着我们要吃什么,用什么,怎么装饰我们的小窝,拎了一兜又一兜的东西走在水杉树叶布满的小路上。我怕妈妈拎不动,想要帮她分担,但她总说不用,自己拎得动。每回到家她的手指已被塑料袋勒得通红发紫。
之后,在那个小小的外间,总会飘来熟悉的排骨汤香味,有时整个楼道又飘满了炸酱面的味道。常有许多阿姨一起聚在我们的小屋,比谁的胸大,互换衣服,聊起家庭教育问题,感情问题,策划哪个周末带我去东北菜馆吃大葱蘸酱。
后来小学毕业,妈妈说我们要搬家了,去苏州。我才知道她几次说自己去苏州看病,实际上是去找工作了。她在寻求更好的机会,为自己,更是为了我。
妈妈在学校边上,租了房子,十分方便。地方不大,但足够我们两人使用。在等待进入初中的那个暑假,我在楼下的小卧室看书,穿着小背心小裤衩,坐在有阳光的地方吹空调,突然间来了第一次大姨妈,我惊喜欲狂,往楼上喊:“啊!妈妈!史金霞!我来月经啦!”只听一阵叽里咕咚的脚步声,哐哐哐地,妈妈冲到了眼前,我们拥抱亲吻,庆祝成长。
楼下就有一个菜场,妈妈常在那里买我最喜欢吃的凉菜,夫妻肺片。并且每次都会嘱咐师傅在里面多加猪耳朵,因为我最爱吃。一般妈妈比我先到家,每次我回家没一会儿她就叫我吃饭啦,曾有一段时间我们每顿晚饭都要吃一个小时以上,电视里播着真人大冒险节目,我向她讲述今天在班上发生的有趣的事儿,谁和谁有了新的八卦,包括朋友的一些秘密,我也会和妈妈分享。我从不担心她会告诉任何人,对我来说妈妈就像是一个大宝箱。
不仅如此,她还总在我泪流满面或者愤愤不平的时候,温柔地抱着我,对我说,没事没事,这些都是正常。无论有了什么委屈,妈妈都在重要的时刻挺身而出,默默地形成一道保护墙。
高一是我这么多年上学以来最快乐的一年。因为妈妈成了我的语文老师,她在语文课上,总是给我们每个人各种机会展示自己,无论是在思想上,还是表达与鉴赏能力,摄影,摄像,演讲,话剧,诗歌朗诵,读书报告,各种文学文艺形式,她都鼓励我们去尝试。那时候,妈妈还一直打印我们写的诗或作文、随笔,并下发给我们互相欣赏,学习。
做了我的语文老师的妈妈,和以前一样,容纳我所有的情绪和心事,每当我遇到痛苦,她在倾听之后,都会说,写下来吧。有一次,她给大家分享了我的一首诗,《荒凉之上》,大家都被这首诗所打动,年级里甚至掀起了一阵写诗的热浪。后来,我变得更加喜欢用诗来抒发我的痛苦,同时对文学的追求也让我走近了艺术,最终,在高二走上了艺考这条道路。
准备艺考的两年,妈妈也无时无刻不在陪伴着我。
当我在外地,熬夜画画到两三点,她会在手机上陪着我到深夜,我睡了她才睡。每天不停地督促我,鼓励我,让我多思考,多问。在我没有状态遇上瓶颈期画不下去的时候她会和老师沟通,一起和我面对困难,甚至在校考期间,在画室旁边租宾馆,只是为了让我多画会儿多睡会儿,可以多休息一会儿。
妈妈拖着行李陪我到处赶考,下了地铁,她背着我的小红书包穿着小红靴在路上蹦蹦跳跳,幼稚地就像个小学生。本来不会削铅笔的她见我实在来不及,坐在那里为我削了一个多小时。笨拙地拿着笔小心翼翼,铅笔灰蹭得满手都是,鼻头都黑了,还不自知地朝我得意地笑。
还有很多我觉得自己不行要倒下的时候,妈妈都在那里鼓励我。我深陷泥沼,即使在她自己都崩溃后,她也会想办法把我救出来,再推着我继续向前走。她就像屹立不倒的大树,就算冷风把她的叶子都吹散了,她也会尽全力用树枝缠住危险,屹然不动地为我付出。我像水一样自由流淌,随物赋形,无拘无束,她是我的大地,保护了我做梦的权利。

写给女儿
史金霞
“我只沉浸在失去了谁的爱里的悲伤,却忽略了默默无闻陪伴我成长的最最深的爱。
就在这一刻我感觉到自己被抛弃却又没有,事实上我被紧紧的抓住了。
此时已经半夜两点零四分。
我是如此地爱我的妈妈,我多希望我可以意识到的再早一点。窗外的路灯亮着,就像在等我回家的妈妈一样。”
这是小寒,写于她20岁生日的当晚。
事实上,她从来没有忽略过我给她的爱,也从来没有吝啬过表达她对我的爱。这十几年来,虽然有一些艰难的日子,但我们的生活饱满真实,我不是呕心沥血默默付出隐藏在孩子背后的妈妈,她也不是只知索取坐享其成泡在妈妈宠溺中的孩子。
在这样一个全民焦虑的时代,我没有成为一个虎妈,这的确与我对教育的理解有关,而最重要的因素,是我有一个坚决不肯妥协的孩子。小寒“没有奥数没有补习班”的自由自在的童年生活,是靠她自己的坚持和努力获得的。这个小学一年级因为考试成绩而被数学老师勒令写保证书的孩子,她对老师说“一个人只要努力了,哪怕考了80分,考不了100分,你也不要骂他笨”,这个8岁直言不讳“学习是痛苦/累死了我蒋筱寒/没关系/一定会有后来人”的孩子,即使面对转学,也仍然想方设法说服她焦虑的妈妈,坚决抵制奥数和补习班,用读书,写诗,画画拿到三好学生证书,并说,“妈妈,我取得的这些进步,都是靠我自己的努力,我一点都没有麻烦你。”
直到她初中毕业,她都不给我添麻烦,我也不去找她的麻烦。我尊重她的意愿,她也努力做好自己的事。她按照她所愿意的方式学习生活。我按照我所理解的教育做教师做妈妈。
在她同学眼中,我一直都应该是一个“好妈妈”的形象。小学时,我是那个支持孩子们自己组团游园探险开生日派对的妈妈,初中时,我是那个唯一不需要孩子撒谎才能够在外面与同学聚会的妈妈,高中时,孩子们会跟小寒争着抢着叫“亲妈”。但是,即使时过境迁,回想孩子高中时代,仍然捏着一把汗。
到了高中,哪怕她屡次在省市乃至全国的现场作文大赛中以诗歌创作拔得头筹,按照现行考试标准,因为数理化,她仍然是一个“差生”。
然而这个时候,才是孩子最需要无条件的爱与支持的时候,才是检验一个母亲能不能坚守住本心,能不能坚定地认为自己的孩子不是残次品而是一块美玉,能不能竭尽全力“抵挡101颗子弹”守护住自己孩子的时候。
我就是相信我的孩子天赋异禀,我一定要好好地保护她。
我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想法?是她出生二十多天时,我为她换尿布离开了她的视线,她哇哇哭叫一看见我就止住哭声的那一刻吗?是她3岁时,站在家乡的土山顶上,面对莽苍的田野村落,胖乎乎地小手一挥“都是寒滴”吗?是她6岁时,第一次自觉地择选意象,把“花丛”换做“竹林”,写出“青山雨蒙蒙/万水飘风风/穿过竹林走/彩虹挂天空”这首诗吗?
不,这些都嫌太晚。
从我知道有一个孩子将要通过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起,她就选中了我,我就接住了她,我们注定要彼此成全。
我们是母女,是师生,是知己,是对手,曾经,也是仇敌。那个时刻,不但有来自外界的压力,有来自对现实和不可预测的未来的焦虑,更重要的是,还有,来自于一个处于青春期叛逆不羁的孩子本身的反抗。更何况,作为母亲,我的确也承担了太多压力,我必须考虑现实,我无法不焦虑,我也会迁怒无助暴躁狂怒。
可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我也知道我们的教考模式本身是有问题的,它并不适合所有的孩子,而我的孩子,恰好就是不适合的一个。
当孩子面对接二连三的巨大打击时,他们需要的是什么,不是挖苦讽刺,不是批评指责,甚至不是激励鼓励、理性分析。动不动批评态度不端正、学习不刻苦,是多么简单粗暴。有很多时候,刻苦努力并不解决问题,所谓态度端正,更是无稽之谈。这种时候,孩子需要的是理解,宁静,安慰,休息。孩子需要在这样的安全状态下停留一段时间,疗伤治愈,重新建立自信,自己找到方向,自己决定何去何从。
很多青春期的悲剧,都是因为,师长们太着急了,他们不肯给孩子疗伤的时间。“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如果孩子并未向你求助,请你不要急着去“治愈”,否则,你伸出去的想拉一把的手臂,在孩子看来,很可能是推堕其坠落深渊的利掌。就像15岁的小寒,在诗中所预警的那样:
“别再流泪了/别再说任何话/别再伸出你救援的手/只要再多动一步/我脑袋里的定时炸弹就要启动/千万只小鸟又要叽叽喳喳/等一场潮水就要等一万年/也不知道是一万年,还是一天/却活了一万次/也不知道是其实没那么困难还是我想的不简单”
是的,我没有铸成大错,没有“毁掉”这个孩子。而这绝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能力。我的小寒,她在我一次一次突破底线要把她推落万劫不复的深渊时,一次一次地对我拉响警报。用她的诗歌和画笔。
我真的感谢孩子,非但不计较我对她的伤害,还对我心存感激。
“倘若她仅是我的老师/——没有那份血缘/空缺的田野依旧遍地芬芳/奔腾的骏马披着血红影子/直击西沉的太阳
我仍然爱戴、追逐着她/像往常的周末晚上——/洗净水果,拉出座椅,摆上餐具。”
延伸阅读

该书收录了作者蒋筱寒从6岁到17岁的诗作,展现了一个接受着“另类“教育的孩子的成长历程。

从教24年,一名教师、一位母亲、一个人的成长史。
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作者:蒋筱寒、史金霞;编辑:户晓、小盐。原文刊于2018年2月3日新京报书评周刊微信端,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欢迎转发至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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