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雪月与柴米油盐

夏姐姐开着她的车出来接我的时候,我已经拖着箱子在不太宽的柏油路上走了好几分钟了。她将车停在路边,让我把箱子放在后座,人坐副驾,安置妥当之后,夏姐姐转头对我说:“不好意思哦,后座灰多,有点儿脏。”我连忙回答说:“没关系。”车子在平展的路上开着,我看着两侧的农田,心想着:大理的风可真是强劲!
去年冬天,我在成都的雾霾和冷冬里待得实在有点腻烦,于是便暗自琢磨着,要是能找一处有阳光的地儿就好了。随后在过年前夕的那个腊月,我就这么鬼使神差般地来到了大理。在这之前,我始终对云南这片土地没有任何的了解,即便有,也只是旅人照片里那些花花绿绿的不真实感。大理,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那天我到夏姐姐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六点了。夏姐姐是台湾人,她把家安在大理的白族村落里,一个小院,两层楼,还有两只猫和一只狗。我简单收拾完行李,便一心想着要去洱海边看看。夏姐姐跟我说,从这里出发到洱海很近,转几个弯后走出村落,便可见到。我于是穿梭在这片密集的白族村落里,一边打量着各家的瓦檐裙板和门楣花饰,一边好奇着泥塑、木雕、彩画、石刻和凸花青砖构成的立体图案,路过唯一一家小卖店时,买了店主推荐的“很好吃”的沙琪玛。夜里近七点的光景,当我终于绕出这迷宫似的白族村落时,才总算见到了洱海。不过,它真的只是洱海边。湖水很蓝,有村民在一旁洗衣服,路边有拉着一车大葱回家的人。我来不及抬头看洱海月了,只一心想着,趁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之前能够顺利回到住处。
当晚我有点后悔没有住进大理古城,它其实就在我所住的白族村落对面,打车不过十分钟的距离。但比我还晚回家的夏姐姐,在并不知晓我的想法的情况下,意外地扭转了我的想法。她抱着猫咪又“教导”它们要有礼貌的时候,向我推荐了另一处她更中意的古城——巍山古城。“如果你真的想来感受大理的话,我建议你去巍山古城。”

相较于丽江古城和大理古城,巍山古城的名字可能并不为太多人知晓。它的另一个名字,叫南诏古城,是古南诏国的发祥地。我在大理当地的客运站买了去巍山的车票,大巴车小得只容得下十几个人,车上的乘客,大概除我之外,其他均是本地人。云南话对于四川人来说,算是能够听懂一部分的语种,于是,我便在这开得极慢的大巴车里,听着周围模模糊糊的对话,似睡非睡般地摇晃到了巍山古城。
古城有家叫做“一根面”的店,据说是古城一绝。我到时已经下午一点,穿过狭窄曲折的小巷,只看见锅里剩下的面汤,老板手掌一摊,连说着:“卖完啦卖完啦,明天再来吧!”从小巷出来,恰好对面街道边也有卖小吃的摊铺。凑近一看,原来是耙肉饵丝!摊铺后面即是桌椅,都是矮矮旧旧的,摆在简陋的过道里,来吃的人倒是不少。好不容易才找到空位,坐下后,老板便端上一碗热腾腾的耙肉饵丝,耙肉,是在土锅里炖了一夜的三鲜肉;饵丝,是用巍山有名的“黄皮谷”米制成的。这样的食物,像是自家阿伯给做出来的一样。
古城挺大,人却不多,有街边做生意的本地人,也有树林下喝茶的游客。我买了米酒和核桃糕,从星拱楼下走过,又钻进南诏博物馆里看了一会儿。穿过一条条大街小巷,老墙上的黄土已脱落不少,但木质的门楣却又格外精致,门上是新帖的春联。当地老人们穿着厚厚的棉服,边走边攀谈。街两旁常见的,除了卖食物、工艺品和生活必需品的店铺,最多的竟是卖寿圈的店铺。我走到城门口时,看见墙上竟贴着一些用端庄字体写的讣告。生老病死,在这座千年古城里,大概不过是眨眼间的寻常之事吧。
离开大理的前一天,我跟着当地司机又去了一趟洱海边。这一次,是我所在的上生久村旁边的一个村落,司机说这个村子在旅游开发方面胜于上生久村,因此沿路可以看到很多的民宿和店家。我也终于到了一个观洱海的绝佳位置,湖水比天空还蓝,湖中有枯瘦的小树,一条不长的栈道往湖中延伸,刻着“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和“洱海月”的四块石头立在周围。我厚着脸皮让司机给自己拍了照片,算是“到此一游”。


关于“下关风”,某天下午我从大理古城走回住处,恰好碰到风力最强劲的时候,我在柏油路上逆着风,走两步停一下,也算是深有体会。后来在车上跟司机闲聊,突然反应过来当地载着大葱的车上盖一层胶纸的原因,也突然敬佩起那些在大风天里仍在田间工作的农人。而“上关花”,据说是一种叫做“朝珠花”的植物,但我只见到了夏姐姐家的花花草草。至于“苍山雪”,我住的地方从窗口往外看,夜里可看见远处巍峨的苍山和大理古城里绚烂的灯光。白日里也能看得见顶在山尖上不多的积雪。而“洱海月”,或许在刚来大理的那个夜晚,它就早已出现,但我只一心赶路,却忘了抬头看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