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所不乐意的在你们的黄金世界里,我不愿去。
有我所不乐意的在天堂里,我不愿去;
有我不乐意的在地狱里,我不愿去;
有我所不乐意的在你们的黄金世界里,我不愿去。
——鲁迅
哪也不愿去,只愿做自己,这话头,说的绝了。可是,这便是鲁迅,不由得他人对其颐指气使,他要做便做自己,“横眉冷对千夫指”才是他的本我。
鲁迅的散文自然是好的,每每读他的文章,很轻易地便被其勾了魂儿,像是跟着他到其笔下的世界里走了一遭。行文流畅,又不乏趣味。
小说亦是如此,将中国传统社会里“人吃人”的情境描画的活灵活现。
他的文章写得有趣好看,确是真的,却也有意无意间透露了些许偏激,甚至有言:“中国上下五千年,横竖写满了‘吃人’二字。”
都晓得,历史的演变若均是些吃人的过往,如何能让中华文明得以续存。封建社会的黑暗之处,的确罄竹难书,却也无法抹煞一些文明成果的诞生。
再者,相较如今这无丝毫制衡的社会,古代帝王还秉承“君权神授”之说,头顶上起码还压着个天,甚至臣子还可通过各种机构,制衡帝王,与为所欲为还有甚大差距。
鲁迅擅于挖掘中国人的劣根,自是众人皆明白的事。他骂得国人心服口服,骂得多了,甚或令众人面露难堪之色,毕竟,缺点几乎被其剖析个干净了。
说实话,任何一个想要进步的政府,都乐意这类人物的存在,甚至会将这样的意见人物供奉起来,让其敞开嗓子骂,这样,老百姓才能真正受益呢。
可是,我纳闷的是,一个对社会底层的现象观察的如此细微的文人,如此具有真知灼见的大作家,五四青年的导师式的人物。却没有为那个满目疮痍的社会提出一个合理的“药方”,哪怕对那个“吃人”的社会体制的改观提出一些建设性的意见,也难以见到。实在令人不解。
武断地否决了中国的传统文化,只身站在了历史的十字路口,他冲破桎梏的观点,当然有其正当的理由。但是,这种极端偏颇的观点,反而更易激化普罗大众的矛盾。
都知道,鲁迅与瞿先生是老相好,志同道合,谈笑风生。早期,这位瞿先生是个极力倡导“带血”革命的激进性质的人物。在民国里建立“国中之国”便就不说了,对所占之区域,夺人土地,抢人房屋,逼迫他人从军,更是没少干,可谓“招招带血”。
鲁迅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这位老朋友干的这些个“好事”,却仍旧与瞿保持密切关系,也让人费解。
按理说,一个对社会底层受压迫的事实庖丁解牛的文学家,断不至于会容忍另外一种形式的“带血”运动,乃至那暴戾的体制才对吧?
可是,鲁迅却安之若素地坦然面对朋友做的事情,而不发任何批评之语,甚至仍旧与瞿觥筹交错。他过往悲天悯人的情怀,实在不知作何解释呢。
我只能揣测鲁迅是被表象蒙蔽了,被恶意给挟持了,否则,他“有我所不乐意的在你们的黄金世界里,我不愿去。”这样的文字,岂不是空话?
——即便是黄金世界,即便是乌托邦,即便是天堂,如果那些个“血馒头”的事实依旧存在,他便不可能去。
我想,以他那犀利的观点和文笔,也断不至于在当今的社会里崭露头角,当下之土壤长不出他这样的文人,因为,长一半截就要被腰斩了,如何茁壮。然而,二三十年代,却是中国文学巨匠大批量出现的时期。究其原因,乃是宽松的社会环境,以及各类思潮混杂交融,所结出的硕果。
往后,如此这般昌盛的人才蜜月期,再也不曾到来。知识分子摸黑前行的日子,自此开始。
鲁迅若活得再长些,大概也不会熬太久,各种运动便足够他吃尽苦头。
这类好自由,悲天悯人的人,哪受得了压抑与埋汰。大概唯有——无自由毋宁死。
总算鲁迅在临终时还是说了些明白话:“你们”若是来了,恐怕我就要掉脑袋了。
到头来,他对瞿这位朋友,及其瞿先生后面所代表的集团,到底还是看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