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应该去听《英雄交响曲》,我选择了肯培74年版。可以忘记拿破仑,但请不要忘记贝多芬

实在是太出色了!肯培是真正的英雄!上一次如此被贝多芬第三英雄交响曲如此打动,是听诺林顿的斯图加特版。对于英雄交响曲这般有如大江大河般的重量级巨制来说,它的可能性是无穷的,它的内涵能够与世界保持着如此密切的交互作用,因此,将个别伟大版本作为这部杰作永久性纪念碑的一劳永逸地加以瞻仰的做法其实是行不通的。问题的关键在于是否真正言之有物而避免老生常谈。 富特文格勒乌拉尼亚版、克纳慕尼黑版是传统的极至,在这两座大山的阴影之下真正放射出全新光芒来的少之又少。目前脑海中第一时间能想到的,不过克伦佩勒EMI mono、卡拉扬gold、诺林顿斯图加特和肯培74布拉格现场而已。肯培在这里超越了自己在慕尼黑贝交全集中的发挥。尽管录音室的全集中的贝三有着更为均衡清晰的声音,但是并没有真正展现肯培招牌式的慢热,这种慢热是于不疾不徐中第次披展的,到最后令人无比兴奋。全集中的贝三一开始就比较用力,第一乐章尾声的高潮声势很大却来得突兀,几处速度转换也过于明显,不及布拉格现场的沉稳谐调。74年的现场可以明显看到乐队是如何一点点到达巅峰状态的,末乐章乐手们无不沉浸于强大的精神体验。 肯培给予我的震惊使我意识到一名指挥家的早年经历对于其演绎的巨大影响。克纳长年埋头于拜罗依特的“地窖”,他的声音全然是瓦格纳式的厚重,管弦乐队的厚度与密度的膨胀在他这里到达历史的顶点;克伦佩勒心里永远装着他那音响尖利的克洛尔剧院;卡拉扬总想当导演;富特文格勒想当作曲家;切利读哲学;托斯卡尼尼拉过大提琴倾慕四重奏;小克莱伯则是资深的芭蕾爱好者。肯培曾经是优秀的双簧管演奏家,他总是能听到乐队内部纵深处的声音。

贝多芬英雄交响曲的诞生象征着人类自身创造力与社会体制的平衡关系达到历史顶峰,换言之,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终于相互适应,一种全新的生产方式被建立起来了。理查斯特劳斯通过作曲的方式——即《英雄的生涯》试图重建这种生产方式,但他(极其荣耀地)失败了。在《英雄的生涯》中,体制性生产力的存在(如乐队的巨型编制,精妙绝伦的动机乐思穿插)无比壮大,而与此同时人的主体性却被削弱了。普罗米修斯所直面的永恒轮回与众神火种生生不息的意志,在这里消弥为叔本华式的表象的空无。 春之祭首演之后,人类基本放弃了在作曲领域重建往日生产方式巅峰的努力,将这一努力逐渐指向指挥。指挥的黄金时时代由此拉开序幕。人类在承认自身主体削弱的事实之后,通过一定程度地回溯和限制生产力,特别是追认贝多芬所达到的生产方式的高度来重新获得自身的主体性。最早的交响曲录音正是彪罗指挥英雄交响曲。 在乌拉尼亚英雄的录音中,人类几乎完全一次性实现了他们的目的——尽管可能只是幻象。44年,一切都处在临界点上,一切却都看上去彼此适应和匹配。王者富特文格勒实至名归地大权在握,指挥贝多芬作曲工程大本营的乐队——维也纳爱乐。弥赛亚与篡夺者只在一念之间。 战后,传统已经破裂。王者克纳巡游四方却无意稳居王座。艺术的王冠与体制的高位分道扬镳。克纳的音乐,泥沙俱下的沉淀胜于烈火燎原。 克伦佩勒则被放逐。他要突出管乐,打压在传统中地位优越的弦乐。英雄交响曲内在的平衡被重组了。这一重组,也可视为人在指挥领域中生产方式的重组。与科隆广播交响乐团合作的版本更暴烈,更传统,但少的就是EMI录音中这番新颖而微妙的重组。 肯培74年现场的录音视角全新然又充满说服力,他的贝三是清丽流畅一路,作品重心后置,这两点其实对近世影响甚是巨大。他的贝三已无超人的体量与格局,着眼于(演出现场)常人承受能力的极限。此版中,人类主体的力量进一步削弱,然而终得欣喜的平衡与肯定。 金卡是卡拉扬亢龙有悔时期的产物,亦是颇见智巧重心后置,二乐章气息绵长言简意赅,仿佛是写给安东尼奥的葬礼而不是李尔王的。四乐章弦乐对位、双簧管主导乐段精彩至极。柏林爱乐合奏度所下降,乐迷亦不太买账。 诺林顿版苦心研磨的薄透灵动之声独出机抒。轻装上阵,锐意猛进。主体挺拔的姿态通过巨大的放弃与直面间不容发的制度性要求而得到的。人类在这种间不容发的制度性要求下是否还能如此傲然挺立?也许只有时间能给我们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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